与她的慌乱相反，龙貍的目光镇静下来。
冷冽，平稳，如一池风波不起的湖面，那是由信息差优势带来的从容。
二人之间好似强弱颠倒。
“还有。”龙貍不紧不慢地补充，“知道为何只有妖族才能以血缘继承鸿蒙至宝吗？”
不必曲云织回答，他自己先说了。
“每一件至宝使用后都会有残留的痕迹，鬼哭崖正来源于此，历代妖皇在此登基，其实就是完成至宝交接仪式。”
“正是当初魔族强抢鬼哭崖的那场战役，致使混乱间至宝落在了无厌那小畜生身上。”
“所以你的提议在我看来可笑至极，不往鬼哭崖上走一遭，叫我如何夺回皇位？”
龙貍慢悠悠嗤笑一声，“看样子你先前自述被顾忘忧那厮威逼，这话还真不是假的。”
“否则不会被蒙蔽至此。”
曲云织强迫自己冷静，扯了扯嘴角，“是啊，这下你总该意识到我是一个多老实真诚的人。”
龙貍嗤之以鼻。
曲云织深深吐了一口郁气，“你说四件至宝中已知有三个动用过，剩下那个是人族至宝太乙天书吗？”
玄微的异状会不会与此有关？
龙貍眼神愈加讽刺，“首先，你这句话就问错了。”
“人族，那是什么东西？”
他对此不屑至极，“至少妖族的历史记载中，上古四族只有仙神妖魔，而从来没有一个人族！”
龙貍抬起眼睛，那双通透而华美的黄金瞳，在这一刻近乎站在了庄严而俯瞰的视角。
“你们人族，其实本不该存在的。”
曲云织脑海炸开成一片空白。
人族，仙族？
修士千辛万苦历经劫难，只为渡劫成仙？
无数纷繁的记忆碎片，好似在这一剎那被一根线紧密串联，拼凑成完整的图画。
万俟逐鹿告诉她，九幽水可以从根本改变一个种族的习性，却唯独对魔族喜食人这一点无能为力。
龙貍说，四族至宝有三者曾被使用，会留下无法消弭的痕迹。
顾忘忧无意间透露过，九幽水的形态变化万千，曾经可囊括江河湖海，风雨连天。
曲云织死死看着龙貍，哑声问道：“你们妖族的史书，是如何记载的？”
龙貍话语很轻，宛如历史的灰飞烟灭中飘散出的一声叹息。
“新历元年，血雨七日。”
“世上再无真仙。”
第062章 第 62 章
世上再无真仙。
短短六个字, 却重若千钧。
囊括了一场恐怖而浩大，蕴藏不知多少血雨腥风的变故。
当今人族，居然是由仙族转变而来？
究竟什么样的前因后果才会致使一个种族的变迁？
曲云织隐隐觉得, 她拨开了一层迷雾，却撞见冰山一角下更为庞大的真相。
龙貍在交锋中逐渐游刃有余, 慵懒托着下巴, “魔族唯独偏爱食人，是因为他们本能嗅到人族身上残余的九幽水气息。”
“不幸的是——”
他挑起一抹戏谑的笑, “魔族不记历史, 人族那边主动销毁上古时的典籍, 连自己的本源都忘了，你们厮杀了多年，其实连理由都不清楚。”
这在冷眼旁观的神妖两族看来无比可笑。
曲云织面色沉凝, “那你们呢？”
“知道九幽水被何人出于什么目的用在了仙族身上吗？”
龙貍寻思反正都透露不少密辛，倒不差这几句, 于是也没遮掩, 径直说了。
“上古四族的始祖违逆天道，招致互食的诅咒, 这点你总该清楚吧？”
曲云织点头，将顾忘忧告诉她的如实托出，“始祖死后留下鸿蒙至宝，而互食得诅咒导致因果业障积累，终有一日修真界将迎来天地大劫。”
龙貍稍稍松了口气, 看来没他想的那么无知, 不必多费口舌解释。
“就是这个。”他指尖敲了敲身旁矮几, “虽然只是推测，神妖二族认为你们人族在通过修炼这种方式, 规避天地大劫的降临。”
曲云织敛下眸光细细思索。
好像确实如此。
修行分五大境界，冥照境稳固神魂，化形境辟谷绝食，长生境益寿延年。
至于更进一步的洞天境和清虚境，每往前突破都要历经天劫。
如今来看，每一个境界都似乎意有所指。
稳神固魂是为了应对晦暝琉璃心对死后魂魄的封杀，虽然毫无效果。
辟谷就更简单了，从源头杜绝互食诅咒。
修士渡劫，则能够洗刷业障。
就连毫无特点的长生境，只要资质不算太差，成为长生境修士后寿数无忧，可以一直安稳生活下去。
仙族堕为人身，而人族逆炼成仙。
创建这个修行体系的人，每一步都在精密筹划。
“所以。”曲云织艰难吐出那个事实，“利用九幽水将仙族化为人族的，就是我们自己？”
“谁知道呢？”龙貍耸了耸肩，没有正面回答，“好端端魔族的至宝被人族抢先用了，而我们妖族的晦暝琉璃心用于扼杀魂魄断绝轮回。”
“神族的我不大清楚，但能确信曾经使用过。”
龙貍笑吟吟睨了过来，“唯独你们人族的太乙天书，到现在还不知有什么作用，还是说早已动用过只是无人觉察？”
太乙天书真正的持有者说，这是本谜语无字书。
但顾忘忧的话有几句值得相信？
曲云织语带遗憾，“你也不用试探我了，虽然我已经集齐人魔两族的至宝，但其中任意一件的威能都使不出来。”
龙貍轻啧一声。
大体上猜到了，不然换作他站在曲云织的位置，怀揣两件大杀器，哪会束手束脚过得如此憋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