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也赶不走，说也说不听。
曲云织坐了回去，阖目休憩，似乎被这鲛妖扰得烦了，打算眼不见为净。
“你三番两次造访，到底所为何事？”
无厌有些受伤，“曲峰主就这么不想看到我吗？”
对答案早已了然于心，他选择抢先开口堵住曲云织的话。
“也罢，只要目的达成我就不再叨扰你。”
无厌在屋子里踱了几步，停在房梁下边，“上次我在曲峰主这儿落了件东西，希望能找回来。”
他仰头，视线若有似无扫过龙貍的藏身之处，笑容亲切中夹杂难以言说的恶意。
“你就在这里吧，太子哥哥？”
第063章 第 63 章
“什么太子不太子的, 你们妖族的人竟然来人族的地盘找？”曲云织讽笑道。
无厌的竖瞳紧紧盯着房梁上某一处，恍若在看着一只势在必得的猎物，“我也想知道, 太子哥哥怎么会选择藏身在这里？”
龙貍身形隐匿在夹角的阴影中，修长的龙躯缓缓盘缠, 金眸居高临下投来一瞥。
什么样的人选最能刺激这个狼子野心的弟弟。
他再清楚不过。
这小畜生害他修为尽失, 钉穿他琵琶骨囚禁笼中，不急着斩草除根, 就为让他亲眼见证自己的失败, 眼睁睁看着没有自己的妖族是如何欣欣向荣。
龙貍怎么可能咽下这口气？
他出逃后, 详细的情况还来不及了解，就第一时间投奔曲云织的方向。
刚才透露那许多密辛，也是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
如此一来, 曲云织自会护着他。
“你要找的人不在我这。”
曲云织一如龙貍所想，毫不犹豫选择了袒护, 冷冽的目光刺向无厌, “私闯修士阵地一事，再一再二不再三, 还不快滚！”
无厌的手放松垂在身侧，借着宽大袖摆的遮掩，指尖抽搐似的动了动。
妖力数次酝酿，终是平复下来。
他不再试图针对龙貍，而是偏过头, 脸上带着若有似无的笑, “曲峰主这是何必？”
潋滟眸光揉碎一抹恶毒的神采, 唇边扬起的弧度也显得刻薄，“我那哥哥早已不再是妖皇, 修为更不复从前。”
“实力、地位、名声，他什么东西都没有了，一介废人而已。”
“留着还能有什么用？”
龙貍爪尖狠狠勾住房梁，锋利的指甲扎进实木，迸溅些许碎屑。
无厌漠不关心拂去落在发丝上的木屑，似乎已将寻回龙貍一事抛之脑后，款步走向曲云织。
“太子哥哥能做到的，我只会比他更优秀。”
无厌表现得理所当然，全然不见此前自卑嫉恨的模样。
曾经像菟丝花一样需要汲取他人养分的玉面奴，朦胧、脆弱如同海雾的鲛妖，如今抽枝盛放，成了荆棘丛林里最刻毒艳丽的曼陀罗。
他的语气哀哀切切，宛若幽鬼的控诉。
“为何选他，而不选我呢？”
因为你失控了。
不再是能被轻易拿捏把持的鲛妖，而成为人神两族共同的威胁，妖皇无厌。
曲云织都自身难保了，哪还有心神应付一个他？
无厌没有得到回应，他也不在乎，站在曲云织面前，微微俯下身。
蜷曲浓密的长发如海藻般掩去大部分光源，浮光掠影幽幽莹莹，依稀透出微渺的蓝，恍若置身海底仰头目视水波迭起。
鲛妖的气息潮湿而清透，是一种幽冷的感觉，炽日般的黄金瞳也无法驱散他的沉郁。
无厌垂眸，轻轻啄吻了一下曲云织的面颊。
“曲峰主讨厌我吗？”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尖长如刀的指甲正细细沿着曲云织的眼角，一路刮过耳畔，绕着鬓边一缕碎发，漫不经心卷了卷。
“明知故问。”曲云织淡淡地说，“我最讨厌坏我事的人。”
不曾想，无厌听了却眼神陡然亮起，屈膝半跪，目光痴痴凝视着曲云织。
“可我竟觉得好生欢喜！”
他的嗓音像是某种软体动物，黏腻而痴缠，白皙面上晕开秾艳的绯红。
曲云织神色流露嫌恶，一脚踩上他的肩膀，施力将人踢开。
无厌却反客为主，用力握住她的脚踝，侧脸贴了上去，着迷般蹭了蹭。
这副模样简直放浪且不知羞，贵为妖皇，却匍匐在他人脚下乞求垂怜，连最低贱的男妓都不如。
曲云织只觉毛骨悚然，挣脱不开那只铁钳般的手，喝道：“你放开！”
无厌恍若未闻，他知道曲云织在用怎样的目光看着他。
就像在看一条恶心的蛆虫，脑子有病的疯子，还夹杂被冒犯后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的恼怒。
越往深了想，就越觉得那视线如有实质，被她注视的地方都像点燃了一把火，烧得骨髓里涌起难耐的热潮，酥麻的感觉似有千万只蚂蚁蚀空他的血肉。
永不知满足，渴望被什么东西填满，心弦震颤，几欲癫狂！
如同一个朝圣的信徒，无厌跪伏在地，虔诚地沐浴在曲云织厌恶至极的目光中，笑容恍惚迷离，还带着堪称平静的餍足。
他还想要，她再多看他一点。
被讨厌也无所谓，只要她眼底还容得下他的身影。
无厌从不后悔他的选择。
投效神族，逃出玉京峰，让曲云织的谋划毁于一旦。
此后更是调查她那些难堪的过去，挖掘她最凌乱狼狈的模样。
倘若他还是一无所知的鲛妖，兴许会深陷幻梦般的谎言，再最甜蜜的时刻迎来未知的死亡。
可他成了无厌。
被曲云织亲自养出来的无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