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刻正歪歪斜斜倒在一张软榻上，支颐下颌，鎏金般的长发如光瀑倾泻，映照满室生辉，眉宇飞扬跋扈，唇边噙着悠悠然笑意。
在听到曲云织向他转述今日行程，尤其步妄语带来的那一则消息，他不由好奇道：“是真是假，打算如何行动？”
曲云织坐到他对面，将采购回来的伤药扔给他，“我带人亲自去他说的地方看看。”
龙貍挑眉，接过瓷瓶却不急着使用，暂且搁在一旁，“何必亲自动身，就不怕是陷阱吗？”
曲云织没有反驳他话中陷阱一词，她可没有表现得那么信任步妄语，叹了口气，说出自己做这个决定的最主要原因。
“神族下界了，今早我们还见了一面。”
龙貍眉头立时紧锁。
曲云织道：“管他陷阱不陷阱的，有神族驻守玄都，我无论做什么都得束手束脚，不如趁此机会短暂脱离他们的监视。”
“明智的判断。”龙貍破天荒夸赞道。
引得曲云织惊诧瞪大了眼。
只见这位前妖皇坐起身，神情阴郁，摸了摸丹田的位置，深深吐出一口气，“实话说，修为被废了对我而言也算一桩好事。”
“神族自小便在我身上种了禁制，随着妖力不再，禁制的束缚被削弱到等同于无，否则我早应该被他们抓住了。”
龙貍沉声道：“你可要小心些，神族最喜欢做这种恶心事，总以为一切皆在他们掌控。”
曲云织点点头。
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被兰芷唤作神子的小光点微微一僵，心虚地躲闪在她发丝间，不甚撞上她左耳的乌金石耳坠。
这道神念停了下来，歪头盯着耳坠瞧了好一会儿，若有所思。
“还有一点。”曲云织接着说，“万一步妄语所言非虚，无厌真的在暗中谋划布置，意图反攻玄都。”
“我也好以权谋私，彻底打乱他的算盘。”
曲云织提醒道：“别忘了我们的目的是让你取代无厌，比起让他对上神族，不如将他逼回鬼哭崖，将鸿蒙至宝换到你身上。”
龙貍抿了抿唇，没有正面回答，可以看得出来他还固守着残存的自尊心，过不去心里的坎。
曲云织也不在意，反正不论他是否情愿，自己都会在背后推波助澜。
“此行我不方便将你待带在身边。”她直白道，“一来你伤势未愈，二来很有可能与妖族正面动手，受点波及你只怕会藏不住，暴露了气息。”
龙貍轻啧一声，“那你打算如何处置我？”
曲云织一时之间犯了难。
她肯定要让人看着龙貍的，不然此人跑路投效其他人该怎么办？
虽然作为落魄妖皇他不足挂齿，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像曲云织留下他是为了他脑子里的密辛，难保他身上还有更多隐藏价值。
将他交给颜清看管？
曲云织心中否决这个想法，明天前往妖族驻扎的小城，她还要带上颜清替她一路盯着步妄语。
既要有足够压制龙貍的实力与洞察，又要不与任何阵营有利害。
这样的人选她身边不就有一个吗？
当晚，曲云织敲响了门扉。
秋白凫烦躁地推开门，“这么晚了，谁啊？”
看清门口站着的人，他手一拉就要把大门死死闭紧，跟避瘟神似的。
曲云织飞快伸出一只脚，抵住了即将闭合的木门，笑道：“别那么急嘛，先听听我的来意也无妨。”
秋白凫用力也合不上门，只得自暴自弃道：“说吧，你来干什么？”
曲云织鬼鬼祟祟左右看了一眼，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打来后是一只璀璨华美的匣子。
游龙浮雕，兼有宝石镶嵌。
秋白凫：“……”怎么跟非法交易似的？
曲云织把匣子往他面前一递，“白日里给你添麻烦了，这里面的东西就当做赔礼。”
秋白凫一想到白天的事就来气，“用不着，你真想道歉，就现在立刻马上从我眼前消失！”
曲云织将匣子往他手里一塞，欢快应了声，飞速隐匿在夜色中。
徒留下秋白凫呆呆抓着那只雕刻金龙的盒子，茫然低头。
是他的错觉吗？总觉得这条龙在瞪着自己。
龙貍：“……”呵呵。
第070章 第 70 章
万法宗驻地内。
连兆屏退所有弟子, 设下严密的防窥视结界，开启水镜，映射出宗门几位主事长老的影像。
他率先开口, 神情晦涩而凝重，“商讨出个结果了吗？”
几位长老互相对视一眼, “先别急, 你确定上清仙宗那个弟子就是李思归吗？”
连兆冷笑，“我亲眼所见, 那一手精妙绝伦的结界术, 除了他还能有谁？”
“也就是说, 玉京峰主起先带给我们的消息是假的。”
说这话的人长须白眉，慈和而愁苦的眼睛虽依旧含笑，目光却极为寒凉。
正是李思归的师尊, 曾亲自登门拜谢曲云织的三长老危悯。
危悯缓声道：“如若李思归那孽畜当真掌握了夺舍秘术，足以证明他是妖族的人。”
“那他当年杀了远行, 毁我万法仙宗千百年昌盛之事, 也就情有可原了。”
他并非感激曲云织为他带来徒弟的下落，而是一种脱罪的轻松感, 李思归如果是妖族细作，他根子里就是歪的，至少不用对这狼子野心的逆徒感到歉疚。
“可他偏偏不是！”
危悯厉声说着，精神气瞬间变得颓靡，脊背佝偻下来, “果然是我亲手教出了一个背弃师门的孽障。”
连兆眼神淡淡, 摆了摆手, “危长老不必自责，过去之事不可追, 眼下该考虑的是上清仙宗是何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