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玉京峰主所谓夺舍一说，本就是一次试探。”
他这般揣测，将自己的根据逐一说了出来，“李思归杀陆远行，毁我万法仙宗基业，堂堂宗门天骄一朝叛逃结下不死不休的仇恨，如此荒谬的丑闻当年并未对外宣称。”
“外界知道的，就是一场莫名的变故后，双天骄一死一失踪，而我们大张旗鼓地寻找李思归。”
连兆说到这里，讽刺地笑了一下，“没想到竟是上清仙宗收留了那改头换面的孽障。”
“你们说仙宗对此一无所知的可能性有多少？”
无人回答，也不需要回应。
“更何况——”
连兆一字一顿，吐露出更为惊世骇俗的真相。
“当初我们不遗余力培养陆远行，正是为了借他之手毁了上清仙宗，李思归这事一发生，背后究竟有没有仙宗的运作还不好说。”
“你们说，该如何应对不怀好意的上清仙宗，与仇深未报的叛徒李思归？”
沉默持续了半晌，气氛逐渐绷紧拉长，如一根即将满盈的弓弦。
终于，有人开口，做出了决断——
“杀！”
＊
“万法宗连长老找我有事相商？”纪初澜向通报的弟子确认。
弟子颔首，“话我已经带到了。”
纪初澜便也没拦着弟子小跑着离开，他站在原地，垂眸掩住思索的神情。
万法宗打算对他动手了？
当着驻扎人间王朝的神族的面？
也好，他还有笔账要找万法宗算，陆远行的事没那么容易过去！
纪初澜眼底戾色一闪，笑容中带着磨牙吮血的恨。
忽然，一只手轻轻拉了拉他衣袖。
纪初澜从思绪里挣脱，回过神时见叶霓裳担忧地望着他，“我没事，让师姐担心了。”
他慵懒阴郁的神色似与往日无异，只眼中刻薄更尖锐了几分，“师尊把我派过来，不就是想见我与万法宗的冲突吗？”
“我早有准备。”
“倒是师姐。”纪初澜歉然道，“我此次没法陪你，只能你孤身一人随曲峰主上路了。”
叶霓裳一僵，憋了许久才小声道：“能不去吗？”
纪初澜无奈摊手，“我说的不算。”
似乎是有人带来消息，称目睹妖族在玄都百里之外有大动作，曲云织自请前去查探，带上的人里就包括了他与师姐二人。
其中目的昭然若揭，打算避开神族耳目，抽空处理他俩这样属于顾忘忧派系的人。
纪初澜叹道：“别说我了，师姐也要当心些。”
叶霓裳何尝不明白，满肚子苦水往死里咽，逼得她一个老实人都在心里怒骂师尊一百次。
纪初澜指了指一个方向，“曲峰主那边要出发了，劳烦师姐替我解释几句。”
叶霓裳应了一声。
“连道友临时有事找纪初澜。”曲云织扬起眉梢，“他此行只能缺席了？”
叶霓裳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本以为还要掰扯三两句，没想到曲峰主意外地通情达理。
她什么也没有多问，只是唇边挑起兴味的笑。
万法宗既然开始针对纪初澜，就势必会牵扯他背后的顾忘忧，此行回来后有好戏可看了。
曲云织心情颇好，招招手说：“人齐了，那就准备出发吧。”
此行的目的地，是步妄语口中妖族所在的一座小城。
起初妖族大举向玄都进军，人间王朝采用坚壁清野的策略，废弃了沿途许多城池。
未央城就是其中一个。
为了不引起过多的关注，隐匿行踪查探妖族详情，几人决定轻装步行。
曲云织只带了颜清和步妄语，再加一个叶霓裳。
天刚擦亮没多久，就从玄都侧门出了城。
百里的距离对修士来说算不上远，轻身术翻山越岭走上半天就到了。
中途他们停下来休息了片刻。
曲云织很自然地坐在叶霓裳的身侧，托腮打量她。
作为顾忘忧的大弟子，浮罗峰大师姐，此人别说名声不显，连峰内见过她的都没有几个。
常年深居简出，曲云织也只在几次与顾忘忧的联络中，远远瞧见她任劳任怨被使唤欺负的模样。
叶霓裳的五官只能说清秀，肤色是久不见光的苍白，衬得眉眼如墨画般深而浓，倒是多了几分别样的殊色。
可惜总是瑟缩肩背，头埋得很低，颦着眉，撇着眼，用俗话说就是一脸倒霉相，战战兢兢面容愁苦，仅是被她注视着，身形就僵硬得宛如一根木头。
“别紧张。”曲云织温声道，“我就是和你聊聊天。”
叶霓裳咽了口唾沫，“曲峰主想聊什么？”
曲云织压低声音，凑近她耳边，“纪初澜的真实身份可了不得，起码是百年前的风云人物。”
“我有些好奇，你凭什么压他一头，坐了师姐的位置？”
叶霓裳耳尖一麻，被吓的，默默往远离曲云织的方向挪了挪屁股，欲哭无泪，嗫嚅着说道：“我就是运气好，比他收入门下的时间早了一点点。”
曲云织面上是显而易见的遗憾，“我还以为你也同他一样，有着另一重身份呢。”
叶霓裳猛摇头。
她不是，她才没有。
就当她从前那个身份死在了围剿之下。
忆起旧事，叶霓裳转念想到比她当年还处境堪忧的曲云织，出于同类之间的感同身受，胆子大了一点点。
“曲峰主呢？”她主动出言，“你好像对师尊颇有敌意，我听说你们之间的合作关系也是曲峰主撕毁的。”
“在为你师尊鸣不平？”曲云织斜睨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