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清警惕地以余光打量周遭，压低声音冷冷问道：“怎么是你？”
柳怀月扔下报废的阵盘，脸颊尚未恢复血色，扯了扯嘴角，想露出往昔的亲善笑容，却发现自己做不到。
“我——”
话出口，她才发现自己嗓音嘶哑得像被沙砾碾过，顿了片刻才断断续续地说：“我不是故意的。”
“我只是想与云织姐姐靠近一些，不知道会变成这样，我没有想害她！”
柳怀月上前一步，不顾喉咙险些被惊鸿剑割开，只乞求地看向颜清，“你是云织姐姐的弟子，告诉我她会原谅我的，对吧？”
颜清收回剑，神色难掩复杂。
他垂眸望着柳怀月，见她满面惊惶的模样，仿佛从她身上看到了自己，因一时贪念行差踏错的自己。
平心而论，如果他与柳怀月的处境对调，也很难保证不会做出与她同样的选择。
物伤其类吗？
他自嘲一笑，偏过头不与她对视，嗓音淡淡道：“师尊是个很温柔的人，想必不会责怪你。”
骗人的，他再没见过比曲云织还绝情的。
一旦有妨碍她的可能，就会被毫不犹豫舍弃。
说这话与其在安慰柳怀月，更像他对自己的一种期许。
柳怀月也不知信没信，情绪平稳下来，露出一抹苍白的笑，“你快些藏起来，别被抓去当威胁云织姐姐的人质。”
她抛来一块玉简，“这是整座玄都的地图，里面标明了水路与暗道。”
颜清接过，冲她点点头，没再说什么，朝着皇宫出口离开。
*
“不应该啊。”顾忘忧苦恼地念叨，“你当时就在旁边，即便传送阵启动，也有足够的机会将人拦下。”
“怎么就让颜清跑了呢？”
秋白凫语调透出明显的不虞，“你算老几，我凭什么要替你拦下那小子？”
顾忘忧笑意淡了些，“别忘了当初是曲云织主动投靠神族，她与上清仙宗根本不同心。”
“拿她的弟子替宗主分担压力，你有意见？”
秋白凫一噎，随即恶声恶气道：“曲云织压根没认过颜清这个弟子，何必将他牵扯进来？”
顾忘忧淡漠道：“她认与不认，同我何干？”
“只要确保能拿捏住她的软肋便足够。”
秋白凫面具下的眉头锁紧，冷哼一声甩袖而走。
顾忘忧收回静静注视他的目光。
方才此人别说没拦，甚至反过来阻了他的脚步，才让颜清近距离之下被传送走。
无妨，本来就没打算对颜清做什么，人跑了还能多拖延会儿时间。
骤然得知仙族近在咫尺，群狼环伺的修士眼神陡然变得贪婪，先前的爆炸不仅创造逃脱的机会，还让他们从贪欲中找回理智，已经有不少跃跃欲试前往追击颜清。
眼见对上清仙宗的包围出现不稳，连兆沉声道：“诸位稍安勿躁。”
他开口时用上了灵力，音浪使骚乱稍稍平复。
“曲云织受神族所困，就算抓住威胁她的人质，一时半会也起不了作用。”
“此事不急，比起活着的真仙，死去的尸体反倒不会乱跑。”
连兆遥遥朝皇座拱手，此前顾虑真仙一事，万法宗并未表露异状强行带走纪初澜，现下此事早早挑破，索性直接开口要人。
“还请皇帝将我万法仙宗叛徒李思归带出来，从他口中问出陆远行的尸身所在。”
皇帝威严的嗓音传出屏风后，“准了。”
顾忘忧瞧着眼前这一幕，眸光闪动，浅浅露出一抹笑。
第089章 第 89 章
地牢内。
沉腐的气息隐约弥漫, 昏黄烛火跳跃间，照亮一扇又一扇铁门后悬挂如尸体般的人影。
方才的气味就是从他们身上传来。
积累的泥垢与脏污，伤口不及处理, 埋在湿冷衣物下溃烂流脓，甚至能瞧见白而肥腻的蛆虫在肉块里蠕动。
他们虽还活着, 吊着一口气, 却已与死尸无甚区别。
走道最深处，光线愈加稀薄, 唯有墙上凿开的巴掌大窗子, 能施舍一丝光亮。
也就能看清, 这间牢房内挂着的人是何模样。
约摸二十几岁的年轻外表，满布血污的破旧紫衣能依稀分辨其用料华贵，长发披散, 垂着头了无生息被铁锁钉在墙上。
纪初澜缓缓睁开眼睛，他此刻嘴唇发白, 面色虚弱, 手腕残留贯穿后凝固的血痕。
那双瞳孔却一如既往阴郁疏离，眸光锋锐。
确认四下无人, 他动了动手腕，除了牵扯出一连串铁锁敲击声，在逼仄地牢内层层回荡之外，什么效果都没有。
隔壁牢房挂着的狱友也跟死了一样没听到。
纪初澜心里暗暗啧了声。
他正处于人间王朝关押修士的地牢内，修为被封。
此地专门为那些穷凶极恶的修士打造, 天知道把他关进来算几个意思？
分明人间王朝以中立的立场, 在上清仙宗与万法宗争执出结果前, 代为看押他。
可这几天还有万法宗的人进入地牢，对他严刑拷打。
事实不言而喻。
人间王朝早已暗中勾结万法宗, 说不定还有更多同伙，欲将上清仙宗引来图谋不轨。
纪初澜想提醒也有心无力，更用不着他杞人忧天。
他可没忘记害他沦落至此的人是谁，他亲爱的好师尊。
一想到此，纪初澜不禁磨了磨牙。
王朝与万法宗的联合必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而是早有所预兆。
师尊将他这个绝佳的借口送上门，推动此次冲突在他预料的时间和地点发生。
真是好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