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初澜敛了笑，“再然后，就是万法仙宗双天骄的名声打响。”
“太上长老，那个停滞在清虚境几千年的老不死，不敢越过季宗主抢夺魔族至宝九幽水，更没那个本事对付魔族。”
“意外发现陆远行真实身份乃上古遗留的仙族一支，于是起了歪心思。”
纪初澜淡淡地说：“我找到了陆远行，给了他一个解脱。”
万法宗弟子目露错愕，只听解脱一词，就能明白陆远行的下场只怕不太好。
纪初澜语气听不出多大起伏，“手头唯一的仙族死了，自然要抓更多，陆远行那时也没料到会有这样的变故，行迹很容易寻找。”
“万法仙宗很快就顺着我与他的痕迹，找到了桃源乡所在。”
众人屏息凝神，注意力集中在仙族的下落。
纪初澜冷笑一声，环视一圈诸多贪婪的面孔，“当年我就是利用桃源乡结界，将那批贪心不足的人杀了个干净。”
“其中万法宗那个老不死的也在。”
众人神色骇然，没想到万法仙宗太上长老的陨落，竟与眼前这人有关。
“放心，不是我亲自动手。”纪初澜耸了耸肩，“是桃源乡结界的威能，可惜杀一个清虚境还是太困难，结界出现了破损。”
说到此处，纪初澜面色惨白，分不清是伤重未愈，还是心下的惊惧与悔恨。
“桃源乡结界破损，仙族的存在泄露，引来天劫将一切都毁于一旦。”
他字句略有些颤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浮现一种尖锐的畅快，“想要陆远行的尸骸，早就被我烧了！”
“桃源乡里的仙族人，也早就死绝了！”
“你们妄想成仙，做梦去吧！”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王庭，在场众人身形凝固如同雕像。
“不对。”
颜清站在纪初澜身后，忽而惨淡了面色，哑声说道：“仙族没有死绝。”
纪初澜不解地回头。
颜清艰难笑了一下，“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何戒备你吗？”
当时那个话题被黑甲士兵的突然出现而打断。
纪初澜身处牢狱，赵缨正在四处寻找他，因而这两人谁也不知道。
陆远行是仙族，他的尸身能引走外人觊觎的目光。
颜清正是打着这样的盘算，随时打算将纪初澜交出去，为师尊缓解当前处境。
“当世唯一还活着的仙族，是我的师尊，曲云织。”
第091章 第 91 章
曲云织掐断了与颜清的傀儡术联系。
她几乎是落荒而逃地醒过神来, 随即大脑传来一阵尖锐的绞痛，像有一根锥子狠狠刺入。
并非反噬，而是久远的心魔。
她从顾忘忧口中听到了真相, 明知这是他故意告知，想刺激她, 利用她做些什么。
可恨意如潮水, 越压抑就越泛滥，直到决了堤, 一发不可收拾。
曲云织终于明白了此前困扰她的一个问题。
被她提炼出的互食诅咒, 为何对神族不起效？
因为他们根本不是在净化, 而是欺诈！
利用妖族至宝晦暝琉璃心截断轮回，将生灵魂魄化作自己的食粮，然后心甘情愿将尸骸充作一草一木, 供世人踩踏吞食。
整个世界都是由他们的血肉铺成。
所以神族无法下界，沾染到同族人的尸体, 就会感染莫名的疫病。
这就是一群狂热而盲信的疯子。
为了获得高居云上天的地位, 不惜做出此等丧心病狂之举。
曲云织才不管神族如何自我牺牲，尽管用尸骸堆砌他们的通天梯去吧！
但他们凭什么牵扯她的族人！
她始终无法忘记, 初次修炼天眼时所见的画面，成为困窘她一生的心魔。
尸骸垒成的草木与大地，破碎的肢体脏器之间，她看到了一张张熟悉而残缺的脸孔。
曾对她亲切微笑的人，如今满目狰狞与怨恨, 他们早已在无尽被分食的痛苦中消磨了意识, 却仍在持续着哭嚎。
仙族无法独自一人生存, 必须整个族群形成一套内循环。
曲云织吃了他们。
饮下粘稠腥臭的血，吞入喉咙的是依旧鲜活蠕动的肉块, 亡灵的嘶喊从她腹中传来。
几欲作呕的感官上涌，密密麻麻辨不清的呓语回荡无休，终究化作烙印在她皮肤上，一双又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为了拯救族人，她必须活下去。
甚至不惜吞吃族人的尸块。
曲云织始终认为自己有罪，每一步都在负重前行，套上枷锁，任由无形的重压逐渐碾碎她的人格。
她只为赎罪而活。
可事到如今却告诉她——
族人沦落如此境地，是神族在为她铺路。
让她能顺利在外界行走，替他们收集四族鸿蒙至宝。
因果颠倒，黑白混淆。
混混沌沌，不知其始与终。
为了救出族人，她不得不伤害了他们。
而正是为了让她产生拯救的念头，族人才会被神族设计。
到底怎样才算救赎？
曲云织已然分不清了，她只是红着眼眶，眼球上布满藤蔓般的血丝，就这样无声注视面前的神子。
“你怎么了？”
虚夷怔然，乍一见她眼珠猩红的模样，心中不免担忧。
他起身走近，回想曾在人间见过的类似场景，弯腰气息吹拂在曲云织的脸颊。
“吾给你吹吹，眼睛就不痛了。”
曲云织毫无反应，如同一具死寂的木偶，目光空洞而僵硬。
虚夷见她如此，着实有些不知所措，左右四顾了一圈，才发现无人可求助。
他的手在衣服上紧张地攥了几下，最后一抿唇，生涩地环住了曲云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