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吩咐完这一句,转而看向围困在重重修士与黑甲士兵中的上清仙宗一行人。
季瓷仍盘膝端坐,阖目养神,童子模样却是淡泊古寂的姿态,身旁那只高大的仙鹤伏低长颈,尖尖鹤嘴在他脸颊旁蹭了蹭。
抵抗住外界威压的同时,还不忘撑起结界,庇护围拢至他身边的上清仙宗弟子。
没让他们等太久,一行黑甲士兵押着三人入场。
正是颜清他们。
连兆没想到不光将纪初澜带到,用来挟制曲云织的颜清也被抓住。
接连道了几声好字,他扬声说:“万法宗叛徒李思归,弑杀亲友,不敬师门,今日就于众道友见证下,审一审你几桩罪状!”
季瓷缓缓睁开了眼睛,神色古井无波,他身边的弟子俱都面露不忿。
什么罪状不罪状的,说得冠冕堂皇,分明是贪图那具仙族遗骸!
连兆已然快步上前,要从黑甲士兵手中接过纪初澜。
忽然,为首的士兵长枪一扫,凌厉罡风骤起,若非连兆反应及时,险些被削了脑袋。
他捂着脖颈前一丝血线,冷冷看着那黑甲士兵,“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黑铁面罩下,一道尾音上扬的女子声线传来。
听得双手被反剪的颜清目露惊异,蓦地看向纪初澜,正瞧见他唇边一丝若有似无的笑。
与此同时,如城墙般缄默围拢皇宫的黑甲士兵之中,忽有近一半人调转枪尖方向,直指昔日同伴,指向高台王座之上的皇帝。
最先开口的黑甲士兵揭下头盔,露出一张长眉杏眼,英姿飒爽的面容,高马尾飘扬舒展,云锦抹额随风轻晃。
“憋死老娘了,什么破枪,还没我的破剑好使。”
她扔开长枪,转而翻出一柄乌木鞘剑。
赵缨挑起眉梢,迎着四面八方各异的目光,“怎么?没见过卧底?”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赵峰主!”惊喜喊出声的是上清仙宗弟子。
原以为被围困凶多吉少,他们都做好了拼死抵抗的准备,眼下却冒出救兵,怎能不喜极?
连兆面色冰冷,倏地扭头看向上清仙宗那边。
提前谋划好一切,安插卧底的人他只能想到一个!
顾忘忧被他骇人目光盯着,这回是真觉得自己无辜,没搭理连兆,反而饶有兴趣望着纪初澜。
失去了黑甲士兵的钳制,纪初澜理了理披散的长发,发现被血痂粘连,烦躁地啧了声。
他朝师尊的方向随意一礼,话却是低声对赵缨说:“多谢。”
赵缨不甚在意地一笑,“身为上清仙宗一员,本就是我应该做的。”
跟踪纪初澜进入一片荒山坟地后,她在墓碑上见到了一个曾听闻的名字——
陆远行。
他死之时与纪初澜相差了近百年,实在想不到二人如何结识的。
赵缨站在坟前百思不得其解,一回身就见本应走远的纪初澜以一种可怕的眼神看着自己。
她被惊吓到,不尴不尬打了声招呼,倒是成功离开。
以为那一次的小插曲是不小心冒犯了人家,之后的相处又回归往常。
直到纪初澜主动邀请她参与宗门任务,赵缨遭遇了生死危机,紧要关头正见纪初澜在不远处凝视她垂死挣扎。
赵缨忽然就明白自己这是被灭口了。
心生绝望之际,忽听一声不耐烦的轻啧。
围攻她的几名杀手被轻而易举解决,纪初澜蹲在重伤的她身前,眉宇一如既往凉薄。
“给你两个选择,一是被我抹了记忆修为与身份,赵缨从此不复存在。”
“二是踏上我这条破船,听我命令行事。”
赵缨傻乎乎,“啊?”
纪初澜捏着眉心同她解释,“那天你看到的坟墓是我友人的,师尊想用来钓一些人。”
“可我却想守护挚友安眠。”
“杀手是师尊派来的,毕竟那块坟至关紧要,不能被外人得知。”
“我会借机安排你脱身,切记这段时间不要暴露行踪。”
赵缨:“啊?”
纪初澜:“……我不想解释第二遍。”
赵缨缓了一会儿,“话我还是听得明白的,就是没搞懂你为啥救下我。”
纪初澜顿了顿,目露嫌弃,“因为你傻。”
赵缨一想到此就觉得愤愤,她可机灵了,收到人间王朝有异动的消息就卧底进来。
挑动对当今皇帝不满的势力,再狐假虎威,假装明面上失踪的丹玄峰主,其实秘密领受上清仙宗的命令,联合他们来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戏码。
好在硬着头皮撒的谎成了真,有黑甲士兵的反叛,上清仙宗不再陷于劣势。
因局势变化引起的短暂寂静中,纪初澜主动站了出来。
他嘲讽般扯了扯嘴角,直直看向万法宗众人,“听说你们要审我。”
不等万法宗怒火发作,他率先咄咄逼人地说:“刚好我也有罪状要审你们。”
纪初澜说:“陆远行是被我带来的,也是为我所杀。”
“彼时我重伤落入一方秘境,那里生活着一群人,不饮不食,长岁无忧,说是桃源乡也不为过。”
在场听众皆了然,这群人就是仙族。
他们静默不语,专心听纪初澜口中仙族之事。
“我本打算养好伤就走,不做打扰。”他说到这里顿了下,露出回忆的神色,“一个叫陆远行的小子,胆大包天将我藏匿起来。”
“桃源乡禁外人踏入,应该说千百年来此地与世隔绝,从未有外人。”
“陆远行不仅私藏了我,从我口中打听秘境外的世界,这小子天赋又奇高,竟生生钻了秘境的漏洞,与我一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