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打算让这位前代妖皇继承晦暝琉璃心,不曾想被无厌算计,提前落入自己手中,导致后来在神族发生的一切。
曲云织还留着这根傀儡线,就是为了防止龙貍背叛。
她听到了龙貍的嗓音,很平静,似乎早有预料,“主动联系我,看样子你应该知道了。”
“无厌在晦暝琉璃心上留下了他最后的指令。”
果然。
曲云织心道,那只鲛妖狡猾至极,怎么可能一点后手都没留下?
龙貍语气不明地问,“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与你无关。”曲云织淡淡道,“你身上的咒术我会叫颜清撤去,你自由了。”
龙貍一怔,还不等他反应,识海中属于曲云织的那根傀儡线彻底崩断,二人再无瓜葛。
曲云织低头,看着自己掌心。
她仿佛看到一颗晶莹剔透的心脏静静悬浮。
是无厌藏起来的一颗真心,也是他不怀好意递给自己的刀。
留在晦暝琉璃心上的指令内容不言自明——
灭族。
曲云织沉默地攥紧五指。
她手上有一把刀。
第092章 第 92 章
只是一个寻常的清晨。
碧空万里, 云上天的日照毫无阻隔,显得格外明亮。
像是有谁柔柔抛洒的金粉,镀得堆雪浮云染了一层朦胧金辉。
长乐宫外, 合欢花树随风摇曳,这里的景色一年四季都不曾变过, 花瓣炽烈如火, 燃起一片朝霞。
虚夷一早便出了门。
及脚踝的银发来不及打理,松松披一身白底金纹的长袍, 不习惯穿鞋, 于是赤足奔跑在长廊。
找不到。
哪里都找不到。
他将长乐宫翻了个遍, 一点活人的生息都没有。
虚夷踏出这座金碧辉煌的宫殿,白皙细嫩的脚底踩上草丛。
换做平时,早因为被粗糙杂草扎痛了肌肤, 娇气得红了眼圈,而今他眼圈的确抹了层水红的胭脂, 却不是因为疼痛。
他找不到曲云织了。
早上醒来, 偌大一间宫殿只剩他孤零零一人。
从未体验过的陌生感觉,如同潮水般来势汹汹淹没了他。
很空旷又很逼仄, 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熟悉的长乐宫仿佛化作一只张牙舞爪的巨兽。
虚夷竟生出迫不及待逃离这里的心思。
他一迭声地呼唤曲云织的名字,问她在哪儿。
回应他的,只有自己冷冰冰的回音。
虚夷一时间再待不下去,走入了合欢林, 苦苦寻觅, 如同找不到归巢的鸟。
只期盼拨开一丛花树, 能在树下见到曲云织的身影。
直到他赤足被碎石割破,银白长发沾染污泥与草屑, 树丛窸窣声令人绝望般永无止境。
终于,他听到除自己之外的声响。
像是有什么重物砸在柔软草地,还伴随某种尖锐的,细细的破空声。
虚夷没有往深了去想,瞳孔中迸发一丝光亮,迫不及待分开那处的花枝,眼前所见却叫他死死定在原地。
猩红,满目的猩红。
一朵开至糜烂的合欢花倒映于他银灰色的眼瞳,徐徐飘零间,色泽深浓,几欲腐败,落在蜿蜒血泊里。
草丛间横陈了不知多少具神族士兵的尸首,有的被割喉,有的一剑穿心。
了无生息躺在地上,自他们伤口处淌出的血,仿佛流不尽般,汇成这满目猩红。
而他心心念念盼望,此刻突然最不想让她出现眼前的人,衣袍被血色浸透,缓慢从最后一名神族士兵的胸口抽出长剑,任由断了气的躯体栽倒。
士兵僵硬的脸孔还对着他,眼瞳涣散,表情定格在茫然无措。
虚夷认得他,不如说这里的每一具尸体他都认得,小心翼翼唤过他的名字,被他称赞后还露出腼腆的笑。
被他忽略已久的浓郁血腥气终于灌入鼻腔,熏得他几欲作呕。
虚夷弓起腰身,只觉有什么东西堵塞在喉咙,带来窒息,眼尾被刺激得泛红,盈满生理性的泪水。
他抬起朦胧泪眼,嘶哑着嗓音问,“为什么?”
曲云织像是才意识到他的到来,反应了好一会儿,迟钝地眨了下被血痂粘连的眼睫。
她转过身,露出一张惨白到毫无血色的面颊,侧脸飞溅几点血痕,不显得脏污,反而有种红梅映雪般深刻的冷。
曲云织凝固数息,无神的眼总算找回焦距,黑眸中映出虚夷此时狼狈的模样。
面对他的哀哀质问,她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曲云织脸上是比他更为深切的惶惑,絮絮自语,“我找到了你们神族的长老,要求他们解放我的族人。”
“已经足够了,我按照你们的预想收集了人魔妖三族至宝,已经可以释放人质了!”
“我是这样一遍又一遍地哀求。”
曲云织松开手,磨损不堪的剑哐啷坠地,她呆呆地往虚夷的方向走了一步。
虚夷下意识往后退去,这是他第一次抗拒曲云织的靠近。
“我问长老,你们还想要我做些什么,无论什么事都可以,信不过我的话,尽管往我身上施加禁咒。”
“只要我的族人安好,我根本无所谓自己的生死!”
曲云织流着泪,歇斯底里地说,泪水沿着斑驳血痕,浸透了血液的颜色。
她踩着血泊而来,浑然如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虚夷步步后退,直到背抵上树干。
二人之间的距离没有再缩短,曲云织站在原地,眉眼倏而压抑成诡异的平静。
“长老们告诉我,我的生死,我族人的安危,这些对他们来说都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