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云织哭声渐止,手上触摸到温热的液体,是他伤口裂开。
她从少年怀里仰头,只能见到他的侧脸。
嘴唇失去血色,瞳孔接近涣散,靠在山壁上,在昏暗的洞穴里已不能视物,仍坚持用逐渐冰凉的身体供她汲取温暖。
曲云织沉默着将他抱得更紧。
“嗯,我们都会没事的。”
少年已然昏死过去,她这话不知是对谁说。
血雨落下的第一天。
曲云织嘴里咬着随意捡来的树枝,用防身带来的小刀割开皮肉,从中挑出细小的骨头碎块。
她痛得肌肉痉挛,眼皮都在一跳一跳地抽搐,偏偏要控制手始终平稳,神智必须清晰。
这场折磨不知持续多久,终于伴随最后一次骨头剥离血肉的触感,用树枝固定好脚踝,绑上衣料撕成的绷带。
她浑身一松,瘫倒在地上,被汗水洗过浸得湿透。
曲云织偏头看了眼闭目沉睡的少年,趴在他胸膛上听了会儿微弱但始终鼓动的心跳,悄悄握紧他掌心,阖目睡去。
第二天。
曲云织数着时辰醒来,山洞外血雨依旧,光线压根透不进来,只有一片涌动的黑暗描摹她二人的轮廓。
江焚琴仍未苏醒,好在他面色恢复些许红润,时隐时现的心跳也稳定了些。
曲云织一有多余的灵力,就往他身上输送。
休息的时候往山缝外看去,此前的碧水青山已大变模样,到处是横流的鲜血。
妖兽的尸体挂在树梢摇晃,植株扭曲成蜿蜒蠕动的蛇,漫山遍野尽是狼藉,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
“是我错了,不该离开桃源乡的。”
曲云织蜷缩身子,下巴搭在膝盖上,脑袋深深埋进臂弯。
半晌,一道细弱的哭腔在山缝回荡。
“你醒来,骂一骂我好不好?”
到了第三天。
连下三日的血雨从山洞口灌了进来。
曲云织瞥一眼,不做理会。
这几日夜间,不对,那轮漆黑的太阳永远维持同一个位置,天空一直都是血一般的红。
她估算时辰,应当是夜间的时候,江焚琴会在睡梦中也不安稳,疼得直冒冷汗,唇边溢出几声呓语。
曲云织帮他擦了擦身子,为他打理凌乱的鬓发。
“你看你,都脏兮兮的了,何时这么不注意形象过?”她戳戳他的脸颊,轻笑一声。
“……会嫌弃我吗?”
她听到很轻微,稍不注意就会忽略过去的委屈咕哝,来自江焚琴的。
曲云织愣了一下,险些怀疑是自己幻听,怀着强烈的希冀低头看去,撞入一双睁开的丹凤眼。
线条写意流畅如工笔勾勒,睫毛浓密纤长,簇拥黑白分明的眸子,白的纯粹干净,黑的深邃幽宁,很漂亮的一双眼睛。
“把伤养好了,我就不嫌弃你。”曲云织笑着说。
江焚琴撑起身,“那我要努努力才行。”
“小心伤口别裂开。”曲云织扶了他一把,简略说了这几日的情况,“这场血雨不知要持续多久,外面到处是把你伤到的那种树。”
“恐怕还得在山洞里待一段时间,至少等你恢复行动能力。”
“不过实际情况可能没那么乐观。”
曲云织看向漫溢过来的血雨,“兴许过不了多久这山缝就会被淹。”
“还有——”
曲云织一直不敢细想,眼下仍是说了出来,“有人在结界外布下传送阵,将我们送到这鬼地方。”
“虽然不知目的是什么,但说不准会顺藤摸瓜,沿着我们出来的结界漏洞对族里人不利,得赶紧找到出口才行。”
“或许可以回到我们来时的地方找线索。”
江焚琴安静地听着,等她说完才道:“要是这场雨一直不停,山洞待不下去,我的伤还未养好的话。”
“你就将我抛下吧。”他无比平静地说。
曲云织一怔,心底猛然蹿上一股火,“我费那么大劲救你岂非白忙活一场?”
江焚琴冷然道:“换我拖累你,咱俩一起死的话更是本钱都赔光了。”
曲云织深呼吸,再三强调这是个伤员才没动手,突然冷笑一声,撩开衣摆将受伤的那条腿摆在他面前。
江焚琴瞳孔一缩,紧张地触碰被木枝固定的脚踝。
“很不巧,我腿断了。”曲云织一把拍开他的手,蛮横道,“不把你当拐杖支着,我同样跑不远。”
江焚琴身影凝固许久,叹了口气,“我总是拿你没辙。”
曲云织丢给他一个白眼,忽然注意到山洞外的景象发生了变化。
“雨停了。”她由衷地说。
第102章 第 102 章
山缝外, 血雨不再落下,天色变得黑沉。
三日异象后,好似终于恢复正常。
曲云织时刻紧绷的心弦一松, 脑袋软软枕在江焚琴肩头。
她一口气叹尽多日以来的疲惫与惊惧,“雨停了, 等过几日恢复行动能力, 我们就能出去了。”
江焚琴嗯了声,头也跟着一歪, 与她挨在一起, 眼底是几不可查的放松。
“回到族地后, 我就老实跑去请罪。”曲云织瘪嘴,颇有些不情愿道,“就说不该贸然闯出结界, 外面的世界实在太危险。”
江焚琴偏了偏头,下巴在她头顶磨蹭, 疑惑道:“我以为你会隐瞒不报, 以前闯了祸就这样。”
“是啊。”曲云织没好气道,“每次我做错事都有你跟在后面擦屁股。”
“但这次不一样。”她掌心轻轻贴在江焚琴的小腹, 感受那里的伤口已然开始愈合,“我害你受此重伤,总该长点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