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焚琴有一瞬的僵硬,随即戳了戳结痂的伤处,“这些天是你一直在用灵力帮我自愈吧。”
他视线扫过曲云织处理得粗陋的脚踝, “要是给你自己用, 脚上的伤早好全了。”
曲云织一听, 磨了磨牙,一头槌敲上他脑门, “还跟我提这事!”
“雨早就停了,我脚伤好没好已经不碍事。”她愤愤道,“你再纠结我就真抛下你不管了!”
江焚琴额头一痛,嘶了声,流畅又无比娴熟地讨饶,“我错了。”
曲云织这才勉强放过他。
沉默片刻,她忽然开口,“你说在桃源乡结界漏洞外布置传送阵法,专门蹲守我们这样的糊涂鬼。”
“这种行为像不像族里人捉老鼠。”曲云织扯了下嘴角,“用食物诱出洞来,往它们身上下药,然后放回去,一次性药死一窝。”
“我们还能回去吗?”
江焚琴揽住她的肩膀,垂眸注视她不安颤动的眼睫,“……别多想。”
“你说得对。”曲云织用力拍了拍脸颊,鼓起精神,扶着山壁站起身来,“我先去看看外面的情况。”
江焚琴点头,目送她一瘸一拐走到山峰入口。
天色漆黑,应是入了夜。
曲云织没想在危险的夜间赶路,只是确认血雨和异象有没有消失。
一路摸索,顺着大开的洞口仰头看去。
下一刻,她瞳孔惊骇地缩到极点,腿一软跌倒在地上。
原来,从山洞口看到的漆黑,并非暗沉的夜幕。
她早该注意到的。
即便夜色也有深浅浓淡之分,有浮云遮月,有繁星点点。
可映入眼帘的,只有这世上最纯粹也最浓郁的黑暗。
是畸形巨人的剪影。
它们跳完了诡异的祭祀之舞,癫狂无声的大笑感染所有活物自相残杀。
其中一个俯下身来,遮天蔽日的巨大面庞凑近,好似沿着狭窄山缝,安静注视躲藏其中的漏网之鱼,不知就这样看了多久。
“你怎么了?”
江焚琴眼睁睁看她摔倒,挣扎着坐起,担忧询问。
“别过来!”曲云织扭头,面色惨白冲他大喊。
她呼吸急促,心跳剧烈到仿佛跳出胸腔,转动眼珠往洞口小心翼翼窥探。
巨人面部扁平,丝毫不见五官起伏的轮廓,自然更没有眼睛,就像皮影戏上跃出来怪异。
它没有声音,没有表情,可曲云织分明觉得,它在对自己笑。
“!!!”
窥伺他们的巨人缩了回去,与其他畸形的影子一起,手拉手再次开始了欢唱与舞蹈。
再然后,山摇地动。
从远天的尽头开始,山峰陷落,大地崩塌。
放眼望去四周全是如出一辙的景象,巨人剪影手拉手围成一圈庆贺,这片孤零零的原野是它们的瓮中鳖,盘中餐。
根本无处可逃。
曲云织仓惶地看向江焚琴,跌跌撞撞踩着摇晃的地面向他跑去,二人互相搀扶,在山缝崩塌前及时逃出了洞口。
他们看到了辽阔无边的原野,植物与妖兽死去的尸骸无穷无尽铺陈,随着地表裂开缝隙跌入不见底的渊薮。
血色天空,漆黑太阳,畸形的巨人围着大地手舞足蹈。
一切都在崩落。
“抱歉,我们可能回不去了。”
“没关系的。”
轰鸣的巨响里,江焚琴揽着曲云织,二人一同坠入深渊。
……
失重感戛然而止,无边黑暗涌入一丝光。
曲云织睁开眼,见江焚琴也在看她。
环顾四周,只见草木葱茏,青山碧空,他们回到了踩中传送阵之前的地方,桃源乡结界外。
“我们回来了?”曲云织仍有些不敢置信。
江焚琴垂眸,眼底还倒映传送阵将将熄灭的光,“嗯,回来了。”
曲云织上上下下摸了摸自己,完好的,温热的,脚腕的疼痛告诉她不是错觉。
他们没有在天塌地陷中死去,而是被传送离开。
布置下这个阵法的人想的什么,难不成就是让他们体验一番世界末日的感觉?
曲云织牵着少年的手,往结界漏洞走去,“也不知族里怎么样了。”
脚步落下的剎那,天际降下一丝白光。
就像有谁算准了时机,同她开了一个天大的,荒诞的玩笑。
轰然一声!
白光撞上了结界,水波般的虚影层层迭迭荡开,眼前的世界被极致的迷离与虚幻覆盖。
桃源乡落英缤纷的景色与此世重迭。
曲云织和江焚琴来不及看到更多,就被冲击力掀飞,撞入远处树林,只隐约听到有东西破碎的声音。
狼狈抬头时,就见桃源乡千百年来庇护他们的结界破碎。
族人有的在屋舍里做着手头工作,有的三五成群聚在桃树下聊天,有的四处嬉戏打闹。
他们茫然推开窗,或是透过树荫仰头,呆呆看着白光降临。
身影在光芒笼罩下,如同遇火的纸般焚尽消融。
曲云织目眦欲裂,无视脚上猝然绷开的伤口,爬起身就要冲上去。
视野猛地一矮,她被身后的江焚琴重新压回去,死死捂住嘴。
她顿时不管不顾用力蹬踹江焚琴,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拉住自己,张嘴狠狠咬住他的手,用力到霎时见了血,铁锈味盈满口腔。
少年的力道没有丝毫减少,手背上青筋暴起,肌肉都在发颤,却如铁钳般将她牢牢禁锢。
曲云织眼中盈满泪水,分不清是被强光刺激,还是心中涌上的巨大悲痛。
她徒劳地挣扎扭动,手在地面划出几道深深的沟壑,皮开肉绽,指甲被碎石撬开,留下深红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