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云织不知她该做什么,族地覆灭,熟悉的亲朋在眼前一一死去,她已经一无所有。
咕噜~
她听到自己肚子里传来声响,疑惑揉了揉。
腹中空荡,肠胃徒劳地蠕动,胃液腐蚀出火烧火燎的疼痛,喉咙情不自禁做出吞咽的动作,生出一股将什么东西塞进去的迫切。
她不明白为何,这是人生中第一次体会这种感受。
骨碌碌~
这回响起的不是她的肚腹,曲云织转头看去,正见一辆马车自合欢林的尽头驶来。
她谎称自己失忆,被好心人带去了一座城池。
在这里她学会了很多,比如外面世界的人发展很快,在他们还住着茅屋草庐时,这里已经搭建起城楼高墙。
比如他们在大人的教导下零零散散修炼,这里的人称之为成体系的修仙。
比如外界时间流速要快上许多,比如凡人的寿命比他们短暂太多,再比如人是需要填饱肚子的……
曲云织咬了一口热腾腾的肉包,对照顾她的老板娘道了声谢。
老板娘夸张的唉了一声,“小事,客气什么?”
转过头就擦了擦泪,推了把自家丈夫,“瞧这可怜见的,小小年纪就遭遇失忆这种事,被人从野外捡到,都过去几个月了也不见有家人寻找。”
她丈夫木愣愣地被推得后退一步,随即回过神笑了一下,“人家小姑娘没你想得那么可怜,你难道没看到她每天一大清早,扛着几人高的野兽从城门进来的场面吗?”
老板娘的长吁短叹戛然而止,恨恨瞪了丈夫一眼,“就算本事再高强,那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女娃。”
“要是我们家孩儿还活着,也该这般年纪。”
木讷的丈夫顿了片刻,从怀里掏出一本破烂的典籍,“几年前在山上打猎捡到的,本想留给我们的孩儿,叫他每天嚷嚷着要修仙。”
“反正也用不到了,给那小姑娘兴许还能帮到她。”
老板娘一愣,无奈接过那本破旧泛黄的书页,“好好,替你转交给她。”
“你身上怎么这么臭?”她忽然捏住鼻子,嫌弃赶了赶,“别扰了我包子铺的生意,赶紧去洗洗。”
丈夫垂下瞳孔涣散的眼睛,裹紧了衣领,“那我去河边洗。”
老板娘在他离开后纳闷嘀咕,“家里打热水不好吗,非要去河边?”
几日后,老板娘失踪的丈夫被找到,落水身亡,尸体打捞上来时都泡烂了。
曲云织许久后才听到这条消息,眼下正在修炼。
从老板娘手中结果秘籍的剎那,她意识到自己不能在这么无所事事下去。
江焚琴兴许还活着。
族人的仇也等着她去报。
曲云织暂时离开城池,来到郊外的合欢花林里,找了一处荒僻山洞,开始修炼那门名为天眼的功法。
不用师父去带,里面晦涩奥妙的关窍她一点就通。
只用了大约一日,天眼初成。
曲云织迫不及待睁开眼,瞳眸中裂开另一双平静冷漠的眼睛,两种割裂的视野缓慢重迭。
下一瞬,她被眼前的场景冲击得经脉逆流,呕出一口血。
这座人间小城的特产,摇曳如火的合欢花林竟是层层迭迭堆积的尸骸!
林木扎根于苍白的断肢残骸之上,结出满树挂着的累累脏器。
而她低头,看着手中用来充饥的野果,赫然是一张死不瞑目的狰狞面容!
那张脸她甚至认识,是族地里教他们修炼的古板教习。
总是不茍言笑板着的脸,看似严厉实则经常被孩子们捉弄,露出好气又好笑的表情。
如今只剩半张残缺的脸孔,眼球瞪大到几欲脱出眼眶,覆盖恐怖的红血丝,就这么无声张着嘴,直勾勾盯着她!
曲云织手一松,野果滚落在地。
她的视野里,就是人头滑落,伴随黏腻水声,飞溅出腥臭粘稠的血。
曲云织怔愣数息,蓦地两指扣着自己的喉咙,弯腰用力干呕几声,直到将腹中之物呕尽,胃里酸水熏得她眼眶通红才肯罢休。
呕出来的食物残渣无一例外,尽是某种血肉。
有她玩伴带着胎记的肩胛肉,邻居亲切大婶长满粗茧的手,还有更多已经分辨不清的肉块。
曲云织再次干呕起来,即便吐干净胃里的东西,恶心感依旧如影随形。
她这些天吃下去的食物,竟然是族人的尸体。
谁做的这种事,到底是谁!
这一刻,浓烈的恨意充斥她猩红的眼。
曲云织在心底发誓,一定要将如此玩弄他们一族的凶手找出来,碎尸万段!
咕噜~
宛如一声魔咒,空荡的胃发出戏谑笑声。
饥饿感先是自胃里扎根,抽枝发芽,逐步蔓延到喉管与口腔。
涎水不由自主分泌,漫过了泛酸的舌根,沿着喉咙滑落,吞咽的行为自然而然形成。
当曲云织清晰听到自己的吞咽声,骤然涌起负罪感如一记冷冷耳光,将她眼底短暂的迷离扇醒。
她开始了绝食。
饥饿的第一阶段,胃里空无一物,她尚且能通过宁心静坐强自忍耐。
到了第二阶段,火烧似的感觉强烈袭来,一路从肚腹扩张到四肢百骸,身体每一处都在叫嚣饥饿,口腔中的涎水也只如火上浇油,愈演愈烈。
她唇焦舌燥,张开嘴咬做出咀嚼的动作,紧接着死命摇头。
最后,饥饿感终于侵蚀了大脑。
身体失去了力气,瘫倒在地上,呼吸变得虚弱起来。
她的神智如陷泥淖,眼底模糊一片,被拖入一场极深的梦魇,进食的欲望强行攻占了理智的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