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坠的失重感让婵莞不再忍耐体内的躁动,一缕火焰从指尖溜出,悄然落到了不沾纤尘的衣袖之上。只见那微弱光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漫延,只在弹指之间,便已割裂了白裳,那一抹鲜红的身影怀揣着一缕洁白再次落下。
无助,无奈。
婵莞已经预备迎接尘埃的洗礼,却不曾想跌进一个温润的怀中。
她侧头一瞧,李清安与她近在咫尺,那被火烧断的衣裳上还残留着些许火光。
断袖。
四目相接,周边的空气似乎都变得炽热起来。
躁动,难耐。
婵莞只是盯着她看,却不曾想失了神。许久,她才重新寻回了那消失在千丈高空的嗓音,悄悄地再唤了声“清安”。
不过,李清安似是并未留意太多婵莞的举动。
那火,熄不了。
是因为那是婵莞的生命之源吗?
风与火,交缠如斯。
这场心火,在乱风四起中被婵莞用冰凉的玉手所抚灭。
人间大陆分为东西两界,东边以凡人为主,西侧则为风起云涌的修真版图。
在凡人界,并不是所有人都不修仙。
百年前,有一家仙门高士踏进了人间最和平的地域,以仙家法术在广袤的沃野上建立了大靖王朝。
靖朝的皇城在凡人界最中心地段,向南有一湘水横穿,悄渡湘江后则是风景正盛的江南。
从皇城向北走,则到了在全境内颇富美名的临沂。
从临沂向西穿过分界线,便到了万骨枯等一众仙门所在的临阳。
若再往西,则为千里漠北。
从西侧向南望,江山多娇,八千里群山连绵,均为华阳领域。
人间界虽说不及神界阔大,倒也是个灵气充沛的地方,也正是这日月精华形成的灵气,所以才惹得众妖眼红心痒,因而才有了这诸多乱世。
虽说此处离芳菲林还有好些距离,但李清安断然不敢再让婵莞于剑上飞行。
两个人顺着潺潺向西而去的清河向东走。
五月的春,迎来了抵死的缠绵缱绻。
“出云海棠,别来无恙啊!”
俊冷的男声响起,似是从八方而来。
婵莞下意识地缩在她的身后,悄悄地探出头打量着跟前缓步而来的男子。
紫蟒为袍,金缕作衫,头顶玉冠簪束带,腰围锦绣青石缀,手持的是水墨扇,项戴的是流英垂,眼似矫龙双飞,眉若细叶照水,却怎奈生得王家独富贵,难挽湘江水逝楚云飞。
“太子殿下,许久未见。”
李清安微微俯首,略表敬意。
楚云墨扇掩面,紫金长袍随着他的步伐在春五月的光辉里摇曳生姿。
话说这楚云,来头可大了去了。
前头曾提起的那靖朝,便是这翩翩公子的本家。
其父,第十九代靖朝帝王,其母,则是神农氏留存在人间唯一的血脉。
自上古开天辟地,上神神农尊者在人间留下子嗣,神农一族的血脉延绵不绝,只不过到了后期,神脉渐微,灵力减弱,上古的气息仅有寸缕残留。
后来,神农一族衰弱,依靠姻亲嫁娶维系着自身的势力。
但好景不长,天不遂人意,十一年前的那场战役,倒了太多的仙门大家,神农氏,便只剩了靖朝皇后一个。
楚云,生来即为神,他身上混杂了神血,又有王族灵力的润养,其伴生命格,便是帝王之尊。这也难怪他在刚满六岁那年便被封了太子。
可这位太子,心思却不在国事。
与其说他是帝王家中的天之骄子,不若说他是误入宫闱的谪仙。
“棋局长眠”,楚云这个名字,在四年前的那一晚再度响彻人间。
醉枫山。
山中最老的那一颗红松木历雷劫化形失败,心智顿失,坠入黑暗深渊,群山红叶尽数掉落,万物归于死寂,妖灵拔地而起,人间界最大的灵山,在顷刻间成了死亡的归宿。
在百家修士手足无措之时,一紫一白两道身影入了深山老林。一个紫金棋局斩杀怨灵灰飞烟灭,一个白绿交映长鞭席卷漫山红叶。
棋局长眠恶灵怨,枫醉深渊众生言。
多年后,楚云回想起当年的意气风发,也只留下了唇边一笑留与后人思索。
“是了,数月不见,不知令师可否安好?”
纸扇遮面,一双含情眼似笑非笑,浑身的富贵气息也掩饰不了楚云生来既有的脱俗气质。
自那日李清安与婵莞回到漠北,已是半月之后。华阳掌门李长绝因旧疾复发重入万关苍穹雷玉台,算算日子,师尊闭关已有一月。
“师尊安好,劳烦太子殿下挂念。”
李清安的唇齿翕合间,带着与生俱来的凌然傲气。
“殿下这是?”
“三日前。星局有变,鄙人自此一程,前来江南探个究竟。”
墨扇轻摆,星眼离合。
“见二位行色匆匆,鄙人就不强留二位了。出云海棠,再会!”
楚云跨过二人,紫袍轻摆。
“清安,那人是谁?一身俗气。”
婵莞拉着李清安的衣袖,引着她沿河岸走。
俗气?
“靖朝太子,楚云,因着前些年和清枫一同解决过醉枫山恶灵事件,得世人称颂,取了个‘棋局长眠’的美名。”
“清安,他身上散发着一种气息,那种感觉令我害怕,那是……什么?”
“神血。”
神血……
神农氏后裔。
神农氏后裔之所以能延绵数千年的原因之一,便是那令万妖万魔所惧怕的天神之血。
“别怕,有我,他伤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