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纷纷,张老三站在瞭望楼上,努力的把身子站直,望着身下密密麻麻、黑压压的一排排小棚子。他总是不由自主的把身子站直,虽然身子骨被风雪透的早已经发颤。麻了吧,早点麻了就没那么冷,周老三在心中念叨。
他是顺天府的帮闲,春闱会试大考,被借调过来帮忙。当然所谓的借调,实在没资格承受这两个字。他是替他的“大哥”顺天府差役吴老大来的。任务很简单,爬到贡院的瞭望楼上,站着,站满六个时辰就行。至于所谓的监考,防止作弊什么的,张老三自是不敢想。下面的都是相公,哪会做那等事。再说了,这些相公哪一个是他能惹的?
去年北直隶秋闱乡试,张老三来过。也是站在高高的瞭望楼上,站满一天,就能得4钱银子。那时候秋高气爽,除了中午晒了一点外,挺快活的。前后轮班站了4天,得了1两多银子,吴老大还是挺大方的。
今年春闱,吴老大还是把这个差事给了张老三。吴老大说今年朝廷没钱,站一天只能给2钱银子。张老三看着吴老大的牛眼,赶忙说钱不钱的,咱京城的土著哪能在乎这个,咱就想去沾沾文气,就想看相公们奋笔疾书,就想去瞧瞧文曲星呐。
会试前两场还好,最后一场天空居然飘起了大雪。张老三特意找了个块布,裹了些破棉絮塞进皂服里,在瞭望楼上站了还不到半个时辰,还是冻的受不了。风雪让人难耐,脑海里多想想其他事情,时间就会过的快一些。张老三想破棉絮都发黑发臭,若是把皂服弄脏了,吴老大会不会剥了他的皮。想到皮,脑海中不由想到二道街上尤寡妇的大屁股盘子和白花花的皮......
想的出神,突然嗅到一股隐隐的臭味,若隐若无,张老三砸吧下哆哆嗦嗦的嘴,用目光立即寻了过去。脚下不远处西北拐角,斜靠位年轻的相公一动不动。其实张老三早就注意到他,这位相公面容清瘦,胡须都没有,和其他相公们比起来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在他眼角的余光下,这位年轻的相公如厕了好几趟。每次风风火火的去,然后风风火火的回来趴在案头又奋笔疾书。也不知道他何时仰躺在那,臭味估计是从他那里漂来的。这事他见怪不怪了。
大雪依旧,飘飘洒洒。张老三被冻的已经彻底麻了,抬头看乌茫茫的天,看到处被落满积雪的四周,感到了有种说不出来的美。偶然瞥一眼那位年轻的相公,他好像很久很久都没动了。让这美,多了一丝挂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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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靠着墙角,望着被屋檐压下来的天空。天空是灰雾雾的,大片的雪花从天空往下坠。
周方平感觉自己快死了。一个唯物主义者,花了大半天的时间才接受了被穿越了的现实,没有整蛊,没有演戏。因为别人可以骗自己,但自己的身体不会。这副明显不是自己的身体,现在红的发烫,正发着高烧。
蜷缩在墙角,尽可能的把衣服裹紧,屁股再勾着点力。通过大半天的观察,他已经大概知道自己现在呆在哪里。
考场,还是一个古代的考场。他的前面是一张让他腿都伸不直的桌案,案板上有几沓纸、砚台、笔架、毛笔、蜡烛等物。周边的声音、经过搭话只换来恶狠狠眼神的差役,都在验证这可能是一个古代的考场。
穿越而来的新鲜感,随着腹中时不时的绞痛和空气中的味道很快消散。因为这种感觉对周方平而言,太过熟悉。当年高考战场最后一门理综考试,只写了不到半个小时,就水泄的一魂升天、二魂出窍,最后昏迷着被抬出考场,并在之后还偶尔化作梦魇让他在半夜惊醒。二十多年来,这噩梦般的场景他一刻不敢忘记。
急性肠胃炎搞不好是会死人的。
有差役巡视的考场,定不是个简单的考试。他模糊的记得古代的考试时间很长,且进了考场就出不去。如果还要几天才能出去,他想他定会拉的脱水而死。
搭下眼睑,墙的另一角,被一块布盖着的物什露出了一角,好厚的一叠饼子。周方平心如死灰,不挣扎了,闭上了眼睛。
迷迷糊糊、时迷幻时清醒,不知道雪花何时停止坠落何时又起,不知道有几人来探过他的额头和鼻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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腿快长到胸口的婷婷,巴掌腰的兰兰.......家里的母老虎;司机老葛,能干还长的贼帅的小张……合伙人那张讨厌的大油脸.....浮生皆是空,大梦终须醒。周方平仿佛在沙漠中玩了一场马拉松,满身的赘肉在踉踉跄跄的奔跑中撒落一地,最后口渴的实在受不了,挣扎着醒了过来。
黑暗中,他摸索了几下,发出声响。
“水,水......”,很快一只手撑住了他的后背,一把貌似是茶壶的东西递到了嘴边。咕咚几声,水被吸干,周方平意识才有所恢复。手在枕头边摸索了好几下,也没摸到手机,顿时一股凉气袭了上来。他现在躺在一张床上,腿是可以伸直的,身上还盖着被子。抬起头看向扶住他的人,面前人的脸挡住了灯火看不真切,身上肥大的衣服撑得头小小的。
“少爷,你终于醒啦”一个中年男人朴实的声音,让周方平安心不少。老子,老子居然没死!
中年男人借着灯火瞧着自家少爷的脸,黑暗中其实也看不清什么。见少爷咕咚几声把水喝了个干净,这才带着哭腔道:
“少爷唉,你都昏迷两天,吓死老仆啦。这两天眼睛没敢眨巴一下,就瞧着。呜呜呜,万幸老天开眼,呜呜呜......”
“少爷呀,老仆天天烧香,一时都不敢断,就求着你康复,天可怜见,你终于醒啦。呜呜呜......”
周方平张张嘴,想说些什么,但一种怪异的感觉让他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看着眼前的仆人哭了半响,周方平才憋出几个字来:“有吃的吗”?
“哦哦,有有”,老仆赶忙用袖子擦了一把脸,用枕头垫住周方平的后背,一溜烟的推开房门出去。
房门打开,一阵风吹动屋中八仙桌上的油灯忽闪忽灭,冷空气很快就蔓延到了床前。这叫个什么事儿,周方平暗叹一声。
一会功夫,老仆就端来一个碗。“少爷,粥还热着。大夫吩咐说,等你醒来喝点粥。老仆打前天起就熬着粥,热了又热呀。你这一直不醒......呜呜呜”
没空理会老仆的絮叨,粥也不算烫,几口倒入腹中,又让老仆打了一碗过来,忍着冲动细吞慢噎的又喝了一碗。可能是这副身体年轻,周方平顿时感觉精神恢复了不少。有了精神,偶尔询问几句,耳朵支棱起来,听老仆说的每一句话,想听到任何一点有用的信息。
老仆说的是江淮方言,周方平老家也是那的。虽有些话听着含糊,倒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
周方平参加的果然是考试,还是会试。会试是啥?考秀才的吗?周方平只能默默的先记着会试这个名字。
“那贡院里的水井听说都淹死过人,喝了那浑水那有的好。只怪老仆当初阿魏买少了,唉......”阿魏是什么,一种药吗?老仆说的话里,就像这样,很多名词听不懂。周方平也不追问,他只是偶尔问两句,多听老仆说话,找寻一些有用的信息。
“是临淮、五河张相公、王相公送你回来的。他们雇了个小轿,前个啊把老仆吓的呀。张相公人善,又请了郎中。这几日他们天天都过来瞧你,等天亮呀,我就去把好消息告诉二位相公去。”
“杏月十九”。
“狗年呀”。
“崇祯七年,少爷你怎么了?”
眼见着老仆的声音从带着呜呜哭腔,逐渐变为了带着有些疑惑的高腔,周方平不敢套话了。更主要是不想套话了,他想静静。静静作为一个好女孩,任何一个穿越人士听到崇祯二字怎么也得想念她的吧。
又喝了一碗不知名的药汤,忍着对食物的渴望。周方平躺了下来,闭上眼睛。
他虽然是文史小白,但崇祯的大名总是听过的。皇帝耶,挂脖子的皇帝耶,这太令人印象深刻了好伐。一时间,脑海中各种画面乱串。穿的花里胡哨的锦衣卫;被一个卖羊肉的刮成鸡爪子模样的太监;骑着高头大马满脸毛的鞑子兵,手抓着血淋淋人头上的辫子在空中挥舞。。。。。。
会试?脑海里模糊的有着春什么秋什么春的考试,也不知道考上了能当秀才还是举人老爷。张相公、王相公,相公?古代什么人能称为相公?
好想起床检查一下自己的衣服用度,说不定还是哪个大家族的贵公子。额,照料我的不过一老奴。
陈圆圆?柳如是?呸,真贱。
各种思绪犹如蚂蚁乱咬,周方平突然眉头一皱,腹中一痛,一股热流在股间升起。
“你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