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在屋中整整三天没出门,摘摘抄抄、写写画画,一打写了几千字的稿纸,就是这几天的辛苦所得。对比前身书稿上那娟秀飘逸的小楷,正式更名为周凎周方圆的小同志很识趣的把一些重要信息背熟,然后一把火烧掉。太寒碜人了,你给我一支硬笔,再我让狠练3年,保证也能比一比。
这几日天气都是大好,小院中晒的衣服、鞋子也终于干了。周凎给福伯交待一声,便出了门。
巷子里背阴,积雪还堆的老厚,出了巷子,是污水横流的的街道。街上人很多,绝大多数人都是灰褐色的打扮,不少人的衣服脏的结成了厚厚的老茧,像副发黑的盔甲套在身上。肥大的衣服套在一个个精瘦的躯干上,不少人走路时像摇摇晃晃的鸭子。走在人群中,和当初第一次去印度出差的感觉有点像,人流熙攘,味道不好闻,区别是,他并没有作呕的生理不适感。
来到街上,防止回来摸不着路,周凎便一直朝北走,漫无目的。和前世很多景点的仿古街不一样,肮脏、难闻,到处散发着一种凋零腐败的气息。这还是天寒地冻的早春,实在不敢想,要是夏天,那味道得简直成啥样。但你要说嫌弃吧,却又说不上来。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新奇吧,对于上辈子叫周方平这种吃过见过的老江湖来说算不上。畏惧吧,都死过一次的人,你和我谈这个?
人那,想太多不过是自寻烦恼。已经将自己的名字正式改名为周凎的家伙,现在只想快一点融入到这个时代。他把出门闲逛叫做“跑盘”,人有了目的,看待很多事情、事物的眼光都不一样的。比如人们的走路姿势,说话的语气神态,人们的穿衣打扮,带什么样的帽子,大概是什么材质的,街上店铺的形制。街上是不是真的没有大姑娘小媳妇的......
边打听边走,尝试着与人多沟通。一路行到了铸锅巷,就看到了好大一座寺庙,其名证因寺。寺庙门口俨然是一个市集,街上杂耍的、算命的、写字的、做小吃的等各种摊位众多。
最是人间烟火气,伴得浮生又一年。周凎穿入人群,参与着人们的闲逛、购物、争吵、哈哈大笑亦或恼羞成怒。瞧着大明百姓的衣食住行,不免一上午的时间就悄然过去。
日头正午,晒的不少人都敞开胸怀。周凎早就相中了一家包子铺,他家的食客最多,看着也干净一些。不想一摸腰间茄袋,空无一物。他的长袍被人从侧面划了长长一道口子,钱包被人偷了。
直娘贼,周凎暗骂一声,好在第一次出门钱也没多带,不过20来个铜板,可惜了这身衣裳。前几日脏了,一直等到今日方干,没想到才穿了半日就被划了。无奈打道回府,回了小院吃午饭。
午饭简单,红薯粥配上叫不出名字黑乎乎的腌菜,还有2个馒头。馒头远没有后世的白,红薯这个南美洲来的物种,让周凎心有所动,细想之却又毫无头绪。
福伯和房东家的媳妇借来了针线,一边语带责怪的念叨,一边修补周凎的长袍。针脚杂乱,但至少在外面看不出来袍子修补的痕迹。周凎则说着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的话来,又夸奖几句福伯的针线手艺,才哄得老仆停止了絮叨。
午饭吃罢,周凎下又准备出门闲逛。这次倒是老实了一些,方巾也不带了,随意用网巾笼了头发又踏出了门。
就这么每天天不亮出门,大晚上看着坊口的栅栏门快关起时方才回来。周边的思城坊、文华坊、明时坊,甚至出了崇文门跑到外城的崇北坊乱逛了一气。小伙子年轻,跑了一周的时间竟不觉得累。他的目的很简单,一是赶紧熟悉一下明朝风物,学学人们的言谈举止。前世一个大佬东渡日本,船上呆了三天就学会了日语。他周凎好歹是个解元,不比他厉害?二个是怕呆在家中,万一再来一个什么王相公、李相公这样的朋友故旧找他,那可就太难受了。普通人言谈举止这样的外在容易模仿,好歹他周凎也是明朝人的子孙。但文人的内在可不是模仿几天就能搞定的,老子孙子孔子孟子朱子,周凎他只懂票子。
现在是崇祯七年,崇祯皇帝到底哪一年上吊死的,大明朝哪一年亡的,周凎不清楚。但知道是闯王李自成打入了北京,逼死了这位皇帝。这几日走街串巷的也问了些人,没人听过李自成的名字,想来明亡还没那么快。但在他有心打探下他知道的一个明末大人物袁崇焕已经死了,辽东的鞑子也打过北京城。他可没有什么碧血剑,也不认识袁承志那样的高手,这北京城怎么想都不安全,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但溜也得讲技巧。一省的解元,怎么也得等放榜后才能跑,不然就太怪异。考场上拉成那样,命都丢了,进士铁定是考不上的。到时候,怀着名落孙山的心情,咱低调的溜出北京城,想来也不会有人关注。到时候回了老家,凭借他要学历有学历的举人身份,前世20年的商海沉浮,几百年的见识,怎么也能弄个富家翁当当。华安八个老婆调教不好,那是没学过管理学,我得给后世人打个榜样。至于什么满清鞑子打过来,关他鸟事,谁当皇帝,也得需要人种地、交税不是?
二月二十七放榜,就在明时坊的贡院门口,时间地点早就打听好。不仅打听好了,连租住的小院都退了。老仆福伯知道少爷此次因为跑肚差点把命丢了,会试自然没戏,这几日也跟着收拾安排。
本来他们上京赶考的举人们,各地驿站是包食宿的。但这几年皇帝的日子也不好过,削减了驿站经费,驿站的接待工作做的越来越差,不少驿站连吃的都不提供。主仆二人也只能自己采买一些干粮。京城毕竟是大城市,好不容易来一趟,一些老北京特产如什么宫廷果脯、馓子麻花、也得买一些。零零总总,一切只等放榜,开溜。
二十七日,甲戌年卯月丙日。周凎福伯主仆二人早早的来到贡院门前,等到日上三竿也未见发榜。倒是被人潮给惊到了,贡院门前挤了有数万人。来到这个世界的当日,虽然魂穿会试现场,但被高烧整的昏迷不醒,周凎实际并未对会试有什么深切感受。看这汹涌的人潮,去除一些家仆家丁、瞧热闹的之类,参加这场会试的怕不得有上万之众。听闻能中的,大概300人左右,这低到令人发指的录取率,真是对人才的极度浪费呀。
周凎一边庆幸人够多,偶尔有人向他点头或者拱手,他装模作样的还礼,人潮汹涌谁也没心情在这种情况下攀谈,让他少了许多碰到熟人的尴尬。一边等的无聊,腹诽明朝政府机构办事效率低,难怪丢了天下。这乌泱泱的人群,都是大明朝的精英,不安排桌椅板凳茶水啥的也就罢了,万一发生个踩踏事件,且不是浪费人才,这政府太不人性化。
约莫到了中午,有人高呼:吉时已到。数万人嘈杂的现场,仿佛被一只大手一下子掐住了脖子,顿时一静。贡院大门缓缓打开,走出几十人来。有官员模样的高呼了几句口号,周凎离的远也听不清说了什么。只见,几十人很快各在两名官员带领下分列两队,一队行至东影壁,上悬有牌坊曰“明经取士”,一队行至西影壁,亦悬有牌坊曰“为国求贤”。两队差役架梯贴榜,然后快速跑掉。瞬间两处贴榜的影壁就被人围的水泄不通。
周凎主仆二人随着人流也往里挤,就听到有人高呼:会元,周干,千秋县人氏。
随着这声高呼,一连声的有人跟着呼喊“周干”二字。
起初他也不以为意,但身旁的福伯却僵在那里,又听了几声呼喊后。猛的一把抓住周凎的肩膀:“少爷,中啦、中啦!”
啥就中了?他自己还没反应过来。身旁却有认识他的人,拱起手来向他祝贺。
“方圆兄,恭喜高中会元。”这显然是认识的。
“周兄,恭喜恭喜”,这位是不熟悉,随大流恭喜的。
“周凎兄,不愧是少年英才,恭喜恭喜”,连周凎的字都不知道,显然是来蹭热度的。
我不是叫周也吗?这个周干是谁?望着四周道贺的人群,周凎有点傻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