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周凎回到家,没有娱乐让自己分心,只能坐在书桌前发呆。发呆了会儿,实在压抑的难受,寻来一支毛笔,研墨写字。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还是读小学的时候练过几年大字,现在字迹像乌龟爬,丑的写完一首后,自己实在不好意思把“李商隐”三个字加在末尾。
福伯在屋外喊门,一手端着个碗。
“少爷,喝碗鸡汤。”
“哦,谢谢。”
刚开始说谢谢等词的时候,福伯还会有一些诧异,现在已经见怪不怪。
“少爷尝尝咸淡?”
“正好。”
“少爷你多吃些,等下我再去给你盛。”
年轻的身体仿佛无底洞,和前世在北方读书时食堂里差不多大小的馒头,一连吃了6个,又添了两碗鸡汤,才终于有丝满足感。
吃饱喝足,在黑黢黢的院中打了一套长寿功。弄些清水洗了头脚,简单擦拭身体,回屋吹熄蜡烛,和衣而卧。卧了半天,睡不着。
有前辈高人说过,睡不着的时候打个飞的,累了就能睡着。一想到这,周凎对那些偷他书的人恨的更是牙痒痒。md,没有小视频老师们的亲自教学,现在连文字都没得看,老子现在身体是年轻不假,可啥样子的没吃过见过啊。光靠意念,可击不穿顽石。
起身把蜡烛点燃,想找本书看看,四书五经,周凎你真是一个一心向学的好同志啊,家里居然一本闲书都没有。眼光扫过书桌,看到一摞帖子,那是些请帖和拜帖。实在无聊,看看吧。
经过几天在田府高强度的学习,大概明白了一些明朝官场上的道道。知道什么官职、称呼大概代表什么身份。
“镇远侯府顾肇迹生了个儿子,三月十六要办满月酒。”
“怀宁侯府孙维城的这个帖子,说他老母过60大寿,我草。”
“新城侯又是什么鬼,md,王国兴又是谁。你纳妾,为毛给我发请帖。”
......
礼尚往来?之前收的银子说不定还要加倍奉上。
躺平在床上,周凎唉声叹气。老子以为的书中自有黄金屋,原来是一场梦啊。收了2000来两银子,只是暂时放我这?我还是一个穷人?
什么大明江山,什么蒙古人,什么女真人,关老子鸟事。这叫什么?月薪3000,操心阿美大选?啊,啊,啊,额想死。
我得出去挣去。一大早周凎起床后就问福伯:
“福伯,之前来看望我的王相公和张相公他们住在何处?”
按理来说,参加会试的就有万余人,京中应该到处可以看到他们的身影。按照他的常识,比如他住在方家园,这片地区算是贫民窟。离黄华坊的贡院不算特别远,应该能吸引不少家境贫寒的考生租住在这里。但是除了自己外,好像也没听说有什么其他考生住在此处。
之前是打算直接离京,没把此事放在心上。现在既然急着走不了,还是多找找其他人,比如找个同乡什么的打听打听消息,好过现在两眼一抹黑。
“少爷,你要去找他们吗?前日王相公来上门找过。他和王相公都没有中,估计过些日子就会离京。”
“哦,他们现在何处?”
“肯定还在会馆。”
“哪个会馆?”
“额,少爷......”
自家少爷自打会试考场大病一场,比以前爱说话了一些,没有以前那样冷漠,对人客气了许多,发呆倒是一如既往的爱发呆。只是常常问些莫名其妙的问题,说些稀奇古怪的话,要不是少爷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他暗地里都想过难道真是哪位文曲星下凡降在了自家少爷身上?
紫禁城棋盘街正南方是正阳门,正阳门外是宽阔的正阳门大街。按理说正阳大街属于外城,但这里是正对着皇宫的宝地,后世有名的大栅栏应该就在此处。周凎一边沿街观赏,一边和后世的记忆做些比较。
正阳门大街左侧是门外廊坊胡同。张、王两位相公住在胡同里的凤阳会馆,不仅是他们,进京赶考的各省举子们绝大部分都住在各省的会馆。
你问周凎咋知道的?自然是福伯告诉他的。为何周凎不住会馆,自己租了个小院?
“少爷,当时他们激你,咱们搬离了那里。现在咱再去要收着脾气啊。”
小老头已经用迷惑的眼神回答周凎的问题,他实在不敢细问。再问,真怕小老头去哪请个道士回来给他收魂。
廊坊胡同商铺众多,热闹繁华更胜过棋盘街些,兜兜转转问到了凤阳会馆的位置。周凎夹着礼物走到时,不大的门脸,门前坐地两个20公分左右高的小石狮子,看着虎里虎气的。门前无人守候,从逼仄的巷道迈步进去,一下子有幽静空旷之感,庭院深深不知深几许。有丝竹之声传来,顺着这个声音朝里走。声音从一个大屋子内传出,居然是个小剧院,几人正在台上唱戏,台下坐着几十个听众。
苍台苍台苍台........锣鼓琴弹,台上有女妆的戏子咿咿呀呀唱,有点像京剧,周凎听不懂唱词。刚才一路走来,脚有些发酸,他直接进去找个座。
每张桌子左右置座椅,中间放有摆放茶具的小桌子。放眼一看,屋内靠后边的一张桌子旁有空位。一边坐了位头戴方冠之人,周凎走过去点头示意后便轻声入了座。
看了一眼旁边,是位着淡黄长衣的中年人,整个身子倚靠在椅子上,眯眼晃脑沉醉在艺术的世界里,哪里有看到周凎的点头示意。周凎也不管他,把怀中夹着的礼物搁在座椅旁边,自己也舒服的靠在椅背上。很快有茶博士端来茶水,一路走来也渴了,拿起茶碗连喝了几口,算是缓了一口气。放茶碗的时候,茶碗难免与茶盏碰撞发出些声响。只见旁边的中年人头扭了一下,发出不满的哼声。好嘛,碰到了艺术爱好强迫症患者。
开始时只准备坐一会歇歇脚,喝杯茶解解渴。台上唱的什么,周凎听不懂,前世对这个不感兴趣,听不出什么妙处来。但听了一会儿,还是发现些趣味。比如唱功,表演者唱的好与不好,这点基本的判断能力还是有的。没有麦克风,没有音响,单凭肉嗓子,绵延悱恻之音娓娓道来,这是真功夫。
一声高腔随着锣鼓盘上了半空,刚以为唱完,没想到唱戏者又一口气把调子刺向了云霄。
“好!”周凎情不自禁鼓掌喊了一声好字,又赶忙收起掌声。他发现他喊完后,周边没有跟着叫好的,也没有鼓掌的。会所都是高端人士,看戏不叫好的吗?周凎莞尔一笑。
一会儿唱罢,演员退入后台。周凎把茶博士招来,问张士行、王守之两位相公是否居住在此处。
“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茶博士问道。
“我姓周,应张相公的邀来的。”
“您是?”座位是背门而坐,茶博士向前走两步,从正面打量了下周凎,突然激动起来:“原来是会元公,小子有眼不识泰山。”
茶博士这一喊,听戏的众人齐看了过来,尤其旁边坐的那位中年人,赶紧正襟危坐,很快又从座椅上弹了起来,侧过身看着周凎,仿佛想起什么又迅速弓下背,口中喃喃道:“哎呀呀,哎呀呀”,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中年人想上前搭话,却见旁边有人已经向这边冲了过来。中年人被人推倒在一边,又被人撞了一下跌倒在地,摔倒痛呼的“啊”声湮灭在“会元郎来啦”,
“你咋今天才来呢”。
“好样的,给我们凤阳府争了光”。
戏院内众人纷纷过来打招呼。等他捡起帽子从地上爬起来时,会元公已经被众人簇拥着出了戏院。中年人一跺脚,一手把帽子往头上扣,一手提着褶子裙往外追去。
周凎说要找张士行、王守之两位相公,众人便簇拥着周凎出了戏园子,一大阵子人浩浩荡荡的往后院走去,好不热闹。有一文士打扮的年轻人说道:“三年前,我等一起在泗州三祖陵游玩时,当时我就言方圆兄必高中。”(注1)
“啊?哈哈哈哈”周凎大笑。
“南直隶十四府、四直隶州中,自高皇帝开科取士,有朝200多年,凤阳府只中得1位鼎甲,二甲、三甲进士不过数十,各府轻视我凤阳人。得知方圆贤弟折桂那天,真是比自己中还来的爽利。”说话的此人是位年纪估计有四十岁的文士。
“哈,嗯,哦”,周边之人左一句奉承,右一句马屁,周凎哼哼哈哈一通应付。往会馆里面走,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越来越多的人,抱拳拱手竟然一时都不能歇了。
会馆内部别有洞天,小园子、阁楼、祠堂一座座。走了数分钟,终于看到了张、王二位,这两位好大哥可是把自己背出会试考场的,后来又帮着寻医问药,称个救命恩人不为过。可惜当时刚穿越过来,啥也不懂,内心惶恐谁也不敢见,硬生生的躲了两位好大哥好些日子。
学着电视剧里的情节,周凎一见到这两位,立即弯腰施了个大礼,高声说道:“小弟能有今日,多倚仗两位兄长施以援手。”
“使不得,使不得”。
张、王二位连忙搀扶起周凎。张士行小声的说道:“贤弟,你肯来凤阳会馆。这份心意,为兄领了。”
“前些日子,发生了一些事。来晚了,还请多多包涵。”
“贤弟的事,我们也有所耳闻。”
周凎的一番乱扯,说什么想念至极,时刻铭记于心的鬼话。把张、王二人感动的恨不得眼泪都流下来。此时聚到身边的人挺多,三人相见,仪式也表演过了。有人凑热闹,邀去茶楼坐坐,众人齐声称善。
(注1:泗州三祖陵,书中周凎是千秋县人氏。千秋县是泗州的,泗州是凤阳府的,凤阳府是南直隶的.....
泗州城位于今江苏盱眙县的淮河岸边。唐代至明代,处于黄河与长江的漕运中心,繁荣900多年。朱元璋的祖父朱初一迁居到了泗州盱眙。三祖陵为朱元璋修的明第一大陵,埋的是他祖父、曾祖父和高祖。
由于不能影响大运河的漕运,治黄河多是引黄入淮河。洪泽湖因为泥沙淤积成了悬湖,到康熙年间,泗州城终被冲垮继而彻底沉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