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恼人眠不得。崇祯皇帝朱由检在他23岁这一年，碰到了小他三岁的周凎。并于三月初八这天的春夜，二人秉烛长谈，彻夜不眠。具体聊了什么，后人很多人猜测，但除了这二位，只有后来升任秉笔太监的王承恩候在旁边听了些动静。但据说，王承恩因为频繁的端茶倒水，其实也没听到多少。
后世有闲客模仿李商隐的《贾生》把朱由检和周凎这对君臣的第一次相见，作成一首打油诗：
崇祯求贤召会元，周师才高志更远。
七洲久旱无雨润，灭完苍生灭鬼神。
十六岁之前，少年的朱由检过的稀里糊涂又战战兢兢。稀里糊涂并不是因为笨，而是因为在这座让人战战兢兢的庞大的宫殿群里，需要他稀里糊涂。做了七年皇帝，文华殿日讲这么多年从未敢缺席。经历了许许多多的的事情，见识了各式各样的人，听过各种各样的话。在夜里他可以自豪的跟他的哥哥说：朕无需装聋作哑，无需躲在木匠房里拿着凿子、刨子。这些年来，虽然帝国经历许多挫折，但随着对这个帝国的逐渐掌控，他的信心越来越强，他认为自己会做的很好，就算不能超过太祖、成祖，但总比他的哥哥，他的祖父要强的多。大明的中兴指日可待。
可今天，面前这位年轻人说出的一番话，越听越让他感觉手脚发冷。这位年轻人可不是什么山野村夫，更不是什么黄口小儿。他是南直隶的解元，还高中了今科的会元，这样的大才整个大明200多年也没出过几个。他虽然明说大明江山快走到了尽头，但却从历史，从税收角度，明白的告诉自己大明将要亡。
执政几年来，没有人更比自己清楚，大明的财政已经糟糕到什么样的程度。官员们告诉他，财政无非就是开源节流。开源就是屯田，严察运河夹带走私等；节流就要省花费：驿站裁撤，控制用兵规模。甚至连宫中都已经遣散几批宫人，用度一裁再裁，朱由检现在身上还穿着有补丁的内衣。
“到了宋朝的时候，在北宋时期，朝廷碰到经济困难。就是没钱，王安石开始变法，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对税法进行改革。但是因为触动太多人的利益，导致变法失败。南宋时候，偏居南方，大地主豪强一个个过的滋润，朝中但凡有人想要收复北方、西南等地，便有人觉得花钱太多而反对。南宋逐渐的丢失一个个战略要地，最终被困而死。”
“到了蒙元，统治中原时间太短，包税制没有什么可说的。接着就到我大明。”
说到这里，周凎突然打住。
“大明如何？”朱由检问道。
“陛下，哪里有茅房，刚才汤汤水水喝太多，涨的狠。”周凎示意自己憋的辛苦。
“承恩，带他去。”
......
周凎离坐后，朱由检陷入了思索。在其老师的教导和他自己的认知，朝廷税收减少，主要是各地动乱及水害灾频发导致的。按照大明的制度，地方豪强不过是一头头养肥的猪，这些年不是没杀过。这家伙说这些话，什么意思？嫌自己杀的少了？
很快周凎回来。朱由检命王承恩上茶，他目光灼灼的盯着周凎，想要知道在这位眼中，大明到底发生了什么。
“经过蒙古人过百年的杀伐，中原又有足够的土地供人分了。大明实行卫所制，就是均田制的翻版。把地分给军户，闲的时候练兵，忙的时候种地。朝廷省下大笔的钱养兵，士卒因为有着稳定的收益，战斗力很猛，杀的蒙古人一路北逃。”
“但是过了1.2百年，人口增长，地方豪强又起来了，地方税收减少，咱们大明又陷入财政危机。但是大明和之前的历朝又有着不少区别。学生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武宗朝的时候，欧罗巴人，就是弗朗机人来到了大明。陛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不是让吴伟业，吴大人收集关于弗朗机人的信息。”
朱由检说道：“有人和朕说，弗朗机人发现了金山。”
“他们发现了比金山更金山的宝贝。咱们大明可能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们。”
“你详细说来。”
“陛下，宫内可有世界舆图。”
“王承恩......”朱由检又吩咐。
在等待取舆图的功夫。周凎思考他今天说这么多是图什么，朱由检则在思考周凎的话。二人很默契的喝茶，没有说话。
一炷香的功夫，王承恩领着2个小太监，抬着舆图进了大殿。一幅高差不多2米，宽有4米的巨大地图被小太监缓缓打开，又有宫女挪了几盏宫灯过来。
周凎情不自禁的站起身，走近了过去。灯光下“坤舆万国全图”在右上角清晰可见，六个大字旁边还有密密麻麻的题识。
站在巨大舆图下，周凎心里满不是滋味。刚才侃侃而谈的他，一时间竟然凝噎。
大明亡不亡，说真的关周凎鸟事。他对这个世界最大的遗憾就是大航海这个风口，我中华女儿没有参加，反而后来因为政治民族问题，自我封闭几百年，以至于最后落的挨打，差点国毁族消。
调节了一会儿情绪。周凎把手指向地中海。
“这里是地中海，是欧罗巴洲主要文明的发明地。这里最早出现了一些城邦，生活在这里的有很多种群，最后被一个种群统一了起来，他们叫罗马人。这和我们中华大地很像，最早生活在黄河流域有很多部落，最后被炎帝和黄帝统一，我们这个族群就叫炎黄子孙。”
“陛下你看这里，地中海扼守三片大陆。右边是阿拉伯人地盘，也就是色目人的地盘。这里是大片大片的沙漠和零星的绿洲。左下边这片大陆生活的是黑人，就是我们古人称呼为昆仑奴生活的地方。这里同样是大片大片的沙漠和绿洲。地中海之上，则是气候寒冷的原始森林。这几片大陆能够种地的地方很少，他们主要靠放牧为生。”
“国家形成的基础是社会分工，而社会分工的前提是能收税。我们拿中国来说。中国人说黄河是母亲河，原因有两点，一是黄河早期的确为我们的先民提供了肥沃的土地和水源，二是我们是季风气候水灾多，发洪水的时候，靠个人的力量没啥用，需要把大家组织起来抗洪，做各种水利设施。你靠了集体的力量，那统治者来收税，就变的理所应当。统治者能收到税，才能去干很多事情，比如扩大地盘，抵抗外族等等。”
“生活在地中海沿海的罗马人和我们不一样在于，他们不靠种地而是靠收商业税。围绕地中海的三片大陆都不适宜大面积粮食的种植。老百姓躲在深山老林或者哪片沙漠里放牧，他们需要交换物资，商人在三片大陆进行物资交货，卡住地中海要道，坐在家中收税就可以过的很舒服。也就形成了早期的罗马城邦。”
“罗马人面对很多的挑战，就如同我们先祖一样要面对来自草原或者西南山区少民的攻击一样。他们要面对色目人就是这片大陆人的人的攻击”，周凎手指在中东位置画着圈。
“同样还有他上面这片寒冷森林出来的人的进攻，罗马人建立的国家几经覆灭，又几经兴起。”
周凎不知道他算不算整个华夏第一位将罗马人历史带入中国的人，他并不是历史学家，甚至连历史爱好者都算不上。对欧洲古文明的认识，除了看过一堆很带劲的希腊神话，对历史上的细节九窍通了八窍，什么雅典、斯巴达、亚历山大、屋大维等等只记得一个大概。他读书那会儿靠的是理工科的思维去学文科，学的是一团糟。工作后，一次意外玩过一款叫“胞子”的游戏，从而对文明的演化有了不少新的认识。
“现在罗马人建立的国家如何？”朱由检问道。
周凎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自己也不清楚。现在的欧洲应该正处于大航海时期，欧洲大陆各个诸侯国正争的火热，罗马人的光荣是不是还只剩下罗马教廷？他想了想，说道：
“陛下，还记得我朝有过的三宝太监下西洋的事迹吗？”
“听过，三宝太监。”
“元末时，天下最富之人沈万三。他是靠什么成为天下间最有钱之人？靠的是海贸，蒙古人当时占我汉地，他们同时把这里也打了下来。”还是在中东的位置圈了圈。
“当时欧罗人见到中国精美的瓷器和丝绸，惊为天人。为此，还有人跨越万里，来到中国。沈万三为什么能发大财？他就是元末做海贸最大的商人。把货物卖给色目人，色目人把货物运到这里，再经过这里，这里，一直到地中海。然后经由地中海，再贩卖到了整个欧罗巴。这条贸易线从唐朝就开始，一直持续咱们大明朝开国之初。它有个著名的名字，海上丝绸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