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大臣有的嫌弃他?的粗鄙上不得台面,武惠帝却极喜欢他?的天真率直,冲下首的大臣们挥挥手?,意思是让他?们口下留德,别跟小孩子过不去。
大臣们来不及派上用场的说教,不得不偃旗息鼓烂在肚子里。
严倦私逃归国的事,武惠帝再无追究之意,对使臣所说的长公?子受人迫害一事,闭口不提,两厢无事。
武惠帝前?些日子为西南的战事忧得心力?交瘁,没喝几杯酒,人就乏了,命大臣们继续招待狄羌的使臣,自己先行离座。
唐鉴培前?来敬酒,使臣忙端酒起身相迎。唐鉴培一口饮尽杯中酒,笑道,“使君无须如?此拘礼,快坐下说话。”
使臣依言坐回位置上,唐鉴培亲自为他?斟酒,“听?闻狄羌王身体?不适,不知现在可大好了?”
使臣闻后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王自小身子骨就弱,这次病来如?山倒,日日药汤不断,好歹是有些起色了。”
唐鉴培一脸惋惜之意。
“听?闻贵国向?来都是立嫡为储,狄羌王只有严公?子一个嫡子,储君的位置想必早就定好了吧?”
提到立储之事,使臣又?是一声?叹息,“立嫡为储的确是狄羌的传统,只可惜大公?子骄纵跋扈,王素来不喜,这次被一点小事吓丢了魂,不顾两国邦交偷偷回国,王更是失望,这储君之位,哎!”
狄羌王要立谁为储君,唐鉴培一个别国的外臣,不好置喙太多。第二日,他?拟好狄羌送来的贡品清单,入宫面圣,武惠帝留他?一同用午膳,君臣二人聊到此事,趁内侍布菜的间隙,武惠帝问,“你怎么看?”
唐鉴培一面为皇帝斟酒,一面笑道,“臣认为这些小国虽然成不了大器,但?接班人太厉害总归不是好事。越不成器,越好拿捏。狄羌那位长公?子,在京州为质时?,就是个沉湎酒色的纨绔,他?接手?狄羌,至少不会成为大熠的威胁。”
武惠帝一听?,觉得说得在理,道,“狄羌的使臣可能还会在京州待上几天,你寻个机会提点一下他?,长幼有序,嫡庶有别,让狄羌王万不可坏了纲常。”
唐鉴培恭顺应下,“陛下放心,此事交给臣就是。”
多事之秋,大熠与南烈的战事陷入焦灼的境地,在此当口上,北戎这只千年的跳蚤又?不安于室,不断滋扰北方边境。一封接一封的战报流入宫里,却没有带来一个值得欣慰的消息。
武惠帝身体?日渐消瘦,脾气也越发暴躁,闹得宫里人人自危,大太监不敢高声?训话,生怕一不小心就被出来透气的武惠帝听?见,坏了圣上心情,小命难保。
这日,武惠帝又?在明昭殿批改了一整日的奏折,到了天黑,也未命人传膳,邓怀恩小心翼翼劝道,“陛下已处理了一天的政事,该累了,不如?先用点晚膳,今日骊妃娘娘特地煲了陛下最喜欢的乌鱼汤,小火慢炖,费事,但?最是滋补,奴才这就给陛下呈上来?”
“端上来吧!”武惠帝头也不抬,随意应了一声?,手?又?伸向?下一封奏折。
邓怀恩走到外面,算好武惠帝处理一封奏折所需的时?间,带着传膳的小太监走进来。未走到近前?,他?敏锐得感觉到气氛更压抑了,下意识地打量武惠帝的神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邓怀恩冲小太监使眼色,小太监心领神会,站在原地未再继续跟着。
此时?已是掌灯时?分,天空阴沉,夜空中无星无月,轩窗大敞,也没有一丝天光照进来。皇帝处理政事的桌案旁,立着两盏鎏金灯,阀门拨到底,烛火燃得正旺。
邓怀恩猜不透皇帝的心思,内心忐忑不安。
“陛下,乌鱼汤送上来了,是否现在趁热喝?”
武惠帝的脸色阴晴不定,因连轴转的忙碌而日益消瘦的脸,看起来愈发可怖。
他?把手?里的奏折重重砸出去,眼睛里猩红一片,“反了反了,一个个狼子野心,都来打我李家江山的主意了。”
邓怀恩听?后大惊失色,虽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多年伴君的经验告诉他?,此时?什么都不宜多说。他?颤巍巍跪地,连声?喊道,“陛下息怒。”
武惠帝瞪着空无一物的虚空,双目赤红,气得浑身颤栗。
“去传左相,还有右相,让他?们进宫,立刻,马上。”
第49章
明昭殿内,左相接过邓怀恩呈过来的奏折,很快读完,面色凝重。右相向他看过来,他便顺手将奏折递了过去?。
奏折上的文字让右相眼皮子?直跳。
城郊的尖沙嘴,工人?开采灰窑时,在山背上挖出一个木头?小人?,小人?上刻着北胜王的名字还有生?辰八字。要换别的地方倒也罢了,偏偏那条山脉上有一小条龙脉,木头?小人?就埋在龙脉之上。
“两位卿家怎么?看?”武惠帝怒气?未平,两位丞相来之前,殿内的茶盏花瓶只要是易碎品通通让武惠帝摔了个遍。邓怀恩是宫中?的老人?了,这点风浪还受得住,皇帝一面摔,他一面让宫人?把殿内能摔的都送到皇帝面前,殿里不够了就去?外?面找,总之,在皇帝消气?之前,绝不能让他的手空闲下?来。
武惠帝把明昭殿的家当都败了个精光,心?里终于舒坦了一点儿,现在虽然也憋着一点就燃的火,但也不至于让心?火自?燃伤及无辜。
右相合上奏折,在先开口,“臣听说前朝民间流传厌胜术,是一种结合风水诅咒人?或帮人?实现愿望的邪术,前朝明令禁止,想不到还是传下?来了。毫无疑问,木头?小人?代指的是……北胜王府里的那位,龙脉掌国运,施术人?用心?险恶,恐怕求的不是自?身的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