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琰只?回了这一句,扭头吩咐韩东,“去买两把椅子来,这么多账簿,一时?半会看不完,总不能?让两个姑娘家一直站着。人是请来帮忙的,不是来罚站的。”
话是对韩东说得?,一字一句,又像是冲着徐知县去的。徐知县哪儿还站得?住,连紧把自己的太师椅腾出来,腾出来也?不够,忙指示秦护,“快!再去找一把椅子来,去买去借都可以,不可怠慢了世子的贵客。”
秦护瞥了眼聚精会神?翻账簿、一眼没朝这里看过来的屠鸾,垂头答应。没多久,他就扛着一把竹椅回来了,那时?候,徐知县的太师椅也?已经搬到了魏胭身边,秦护扛来的这一把,明?显是给屠鸾坐的。
他把竹椅放下来,卷起袖子在上面?擦了擦,扬起头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屠鸾看,“小?姐请坐!”
不久前,屠鸾打扮得?光鲜亮丽,作为一个礼品,被陈大善人推到秦护面?前,低眉顺目,曲意逢迎。而今,换秦护低三下四,委曲求全。
屠鸾捧着泰启二十三年的一本账簿坐下来,不道谢,也?不再分他一丝目光,偏着头继续查阅账簿。她翻阅的速度很快,指尖捻起账页翻过一页,修长的玉颈在午后的阳光里泛起如同羊脂玉一般的光泽。
秦护和容琰的目光都落在她聘聘婷婷的身姿上,目光有过短暂的交集后,又同时?扬起头,隔空对视。秦护藏在袖中?的手不自禁地握成拳头,脖子上青筋暴起。容琰淡然一笑,忽然转过头去,看向徐知县,“孙兴,泰兴人,泰启十九年任命为康县典史,司全县的治安邢狱。秦典史是几时?收到任命的?孙典史又去了何?处?”
徐知县纳闷这北胜世子又是几时?注意到秦护的,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典史而已。他心知秦护顶孙兴的缺并不合法度,搓着手,讪讪答道,“孙典史染了疟疾,没撑过去,两年前人就不在了。县衙本就缺人手,等朝廷重新任命要花上不少时?间,就怕罪犯都逃光了,新典史还没到任。秦护一直在孙典史手下做事,干事十分得?力,便让他暂代典史一职,等新典史到了,再换他下来也?不迟。”
听徐知县提到秦护,魏胭觉得?这名字莫名熟悉,瞥见正专心查阅账簿的屠鸾,她一瞬间回忆起秦护是谁,也?终于?明?白容琰为何?一反常态为难一个小?小?的典史,顿时?心不在焉起来。
“两年前孙典史就过世了,到现在,新的典史还不能?到任,又是何?缘故?”容琰硬是逮着不放。
“这个”,徐知县一时?间找不到说辞,瞄了瞄一旁的主簿,主簿接收到眼色,立马帮答,“知县大人上了折子,许是州府公事繁重,把折子看漏了也?说不一定,总之一直没收到批文,一拖就拖到了现在。”
容琰轻飘飘扫了秦护一眼,“那就是代典史。”
秦护像是一条濒死的鱼,任卖鱼人和买鱼人你来我?往,讨价还价。最后的结局,也?不过由一条濒死的鱼成为一盘盖满剁椒的鱼,被人端上祭台。
徐知县的一双脚合拢在一起,连声应和,“是是是,就是代典史,暂代典史的职责,不作数的。”
容琰慢条斯理地捋平袖口上的褶皱,“官员任命绝非儿戏,别的地方?看康县如此随便,纷纷效仿,朝廷官制岂不是变成了虚设?新帝继位,批不完的折子操不完的心,不求康县能?为陛下分忧,至少别在这时?添乱。”
徐知县被糊了厚厚一层眼药,两只?手都伸进袖管里,笑得?比哭还难看,“经世子提点这么一下,下官醍醐灌顶,茅塞顿开,明?天起,不,就从今晚开始,下官一定好好整顿县衙,拨乱反正,就算做不得?标杆,也?绝不拖朝廷后腿。”
容琰见好就收,不再揪着典史的任命为难徐知县。
魏胭微微挺直腰,缓解腰上的酸痛,“知县大人,有笔账,小?女子看不明?白。”
徐知县抬起袖子擦擦额角的汗,转过脸来,对魏胭客气得?笑道,“哪里看不明?白?”
魏胭端起账册冲他晃了晃,“泰启十九年,上缴州府的户头尚有十五万八千两的结余,怎么到了次年初,就变成了五万八千两,十万两凭空消失了?”
徐知县冲过去,看看泰启十九年的账簿,又看看泰启二十年的账簿,的确和魏胭说的一样。主簿知晓眼色,立马召唤账房,账房来期期艾艾了半晌,也?解释不出个所以然。
容琰并起两指,在椅子扶手上一下一下敲着。“徐知县,给个解释吧?”
徐知县面?上看着胆小?懦弱,一到推卸责任的时候脑筋转得飞快,顶着一副愁容,向容琰诉苦,“世子明?鉴,下官是泰启二十一年上任的,这笔账是泰启十九年做的,不在下官任期内,可不能?栽下官头上啊!”
不等容琰说话,他飞快得?续上话头,“不过下官既接了这个摊子,不能?不想着补救,不管是不是账房做错了账,十万两银子,下官去筹去借,都会想办法把它补上。”
死猪不怕开水烫!
容琰不理他,让魏胭接着查,魏胭眼神?有些犹豫,仍垂下头去,拿起一本还没查看的账册。
一查就查到了天擦黑,除了十万两的呆账,再没有其?他收获。徐知县与主簿在暗地里交换一个眼色,浓稠的得?意快要从眼睛里溢出来。下人进来掌灯,徐知县再不似先前那般畏畏缩缩,笑问容琰,“世子可要留下来用饭?”
“不必!”容琰站起身来,“两位姑娘也?辛劳了大半日,剩余的账目留着明?日再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