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琰握着她的手,“等?回了京州,我让宫里?的荀太医过来帮你诊诊脉,多?开几副药调养。”
屠鸾眉头拧成一个?“川”字,满脸抗拒。在康县的时候喝药喝得想?吐,每餐的汤里?不是加了当归就是党参枸杞大枣之类,八百年都不想?再闻那味道。随便编了套话应付容琰,“我自小手足就凉,打娘胎里?带出来的,也就冬天才会这样,睡前放个?汤婆子在被窝里?就行,我这种先天的体质,用再多?药恐怕都调不回来。”
容琰抬手抚平她眉间的皱痕,“让他来看看,不行再说。”
屠鸾在心里?叹一口气,敷衍道,“回京州再说吧!”
不知?道是不是身子暖了的缘故,屠鸾窝容琰怀里?昏昏欲睡,迷迷糊糊间,听见容琰道,“回京州可不许再这样了。”
屠鸾眼?皮动了动,狡黠笑道,“怎样?”
“你说呢?”容琰伸手挠她腰侧的痒痒肉,惹得屠鸾连连闪躲讨饶,“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北胜世子光风霁月,不能把名声败在我手上。”
容琰听后,非但不停下,反而挠得更来劲,咬牙切齿道,“我是怕败坏自己的名声么?”
屠鸾痒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挣扎得太厉害,身子差点闪出窗外去,把容琰吓得一激灵,连忙搂紧她,“啪”一声,舷窗重重关上。
屠鸾气喘吁吁趴伏在他怀里?,容琰拽她躺下,她侧过身子,搂住容琰的腰,头埋进他胸口,“回到京州,一箩筐的规矩要守。”
容琰抚摸着她的头发,宽慰道,“在外做不做样子在你,回到家?里?,你什么规矩都不用守,我爹比你还?烦这些规矩。”
屠鸾困得眼?皮都睁不开了,“等?我们回到京州,王爷他应该也快回来了吧?”
“差不多?!”容琰前两日刚刚接到北方的战报,北胜王的回归令北胜军士气大振,不仅守住了玉瓶关,还?成功将北戎军队逼回了边境线外,夺回了丢掉的城池。战事比他想?象中还?要顺利,本该感?到欣慰,可容琰心里?总没来由得感?到不安。浓黑的眉峰微微蹙起,夹进了几丝阴郁。
“兜绕一转,你还?是北胜世子,我却?已经不再是户部郎中之女了。”一想?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阶级阻碍,屠鸾就直想?叹气。
“那会儿我尚有把握,现在就更没必要担心,你什么都不要想?,我会处理好。”
容琰的语气永远都是笃定的,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畏缩,好像什么难事都不曾被他放进眼?里?过。
屠鸾睁眼?,抓住他的手指,用拇指来回刮蹭着他食指内侧长?期握笔留下的硬茧,“即便事情很棘手,你也不会向我透露半句对不对?”
容琰垂下头,撞上她湿漉漉的眼?睛。
屠鸾仰起脸,继续说道,“我不喜欢这样,心意相通的两个?人,如果长?期不交流,什么都闷在心里?,你猜我我猜你,再多?的热情都会被消耗殆尽。一家?人最好的状态,是齐齐整整,有商有量。以后有什么事你都不要瞒我,好的要说,坏的更要说,三个?臭皮匠还?能顶个?诸葛亮,换你我这么聪明的人,更不愁找不出解决办法,是不是?”
“听你的。”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和容琰说这些话,他的声气变得飘忽起来。
屠鸾忽然半撑着身体,坐了起来。“我问你,京州动乱时,你被召进宫里前给我写了信,信里?写了什么?是不是只说了让我宽心的话,丝毫未提你当时的危急处境?”
容琰不作?声。
舱室里?黑漆漆一片,屠鸾无法看清容琰的脸,便将舷窗推开,让月光倾泄进来。“你我相遇,解开心结,到现在,你也没有给我提过你在京州经历过什么?”
容琰也坐起身,抓起她一只?手捏了捏,揶揄道,“你不是也没有说过!”
“怎么没说过?”屠鸾嗔道,“不是我说,你能知?道秦护逼我作?妾的事?你明知?道那是我故意说给你听的。”
容琰揉捏着她软乎乎的手掌,“若不是你我之间心结未解,你怕我办完事回了京州再不理你,着急试探我,你会愿意让我知?道?”
被他猜中心思?,屠鸾懊恼不已,“你脑子转得太快,偏偏还不肯装傻。”
越想?越气,把被他捏着的手抽出来,在他肩膀上推了一把,嗔怪着睨他一眼?,“看破不说破,你就不能让我一次?”
容琰那张清俊得脸上绽出和暖的笑容,眉间的阴翳散得一点不剩。
“我不说,是因为没必要,当时形势逼人,可我早做好了准备,那把刀一直悬在容家?头上,就这样落下来了,于我于北胜王府反而是一种解脱。你若是真的想?听,你问了,我也会把其中关窍都说给你听。”
蘸满月色的水光都映到他脸上,把他锋利的眉都照得柔和起来。
屠鸾想?起第一次见他时的情景,京州人无论男女,都喜欢狩猎,那日她被礼部侍郎家?的二小姐挤兑,正在气头上,见一只?灰兔跑进草笼,她一箭刚射出去,就有一只?箭跑到了她前面,两只?箭都扎在灰兔的肚子上。她看得清清楚楚最先射中灰兔的并不是自己那支箭,可她气还?没消,想?到自己射只?兔子都有人来抢,更觉火大,不分青红皂白,就把火气全撒在了前来拾捡猎物的容琰身上。
那天容琰身边没人跟着,上前搭话又十分有礼貌,屠鸾也是个?看人下菜碟的主?,京州的贵族眼?睛都长?在天上,没有哪个?世家?公子待人这般有礼的,又是一身的书卷气,她便当他是个?庸常的书生,单手叉腰,一把从他手里?抢过猎物。容琰被她一通强词夺理的话给怼得无法开口,直到她气咻咻得拿着猎物驱马离开,他都没能说上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