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琰俯下身去,轻轻执起北胜王青黑僵硬的手,呢喃道,“爹,你的手好冷。”
掌心里有没洗净的斑斑点点的血污,容琰用拇指来回蹭,无论他多用力,那血污仿佛浸进?了血肉里,怎么蹭都蹭不掉。容琰却不肯停下动作,执拗地要将?那些血污全部弄干净。
“用这个。”屠鸾递过去一张温热的湿帕子。
容琰接过来,一点一点地擦拭,擦拭干净以后,他把手帕脏污的地方叠起来,又?继续擦拭。
即便已经再?看?不到一点血污,他仍不肯停下来,反反复复得擦,一旁的方大同欲言又?止,剩下三?名将?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齐刷刷叹了口气。李管家走过去,温声劝道,“世子,时辰快过了,让王爷好好得走,啊?”
容琰恍若未闻,木然得重复着擦拭的动作。
李管家为难得看?了一眼屠鸾,屠鸾咬咬嘴唇,伸手过去,想?要从容琰手里夺过手帕,容琰却死死捏着,她拖了好几次都以失败告终。
屠鸾不再?较劲,松开手帕,手覆上他冰凉的手背。“王妃还在等着王爷呢!”
容琰的手终于有所松动,屠鸾趁机从他手里夺下手帕递给一旁的李管家,韩东过来和屠鸾一左一右搀扶容琰。
李管家捏着冰凉的手帕,试探着问,“世子,发殡的时辰快到了。”
容琰没有回答,李管家看?了看?屠鸾,屠鸾犹豫了下,轻轻点了点头?。
李管家冲几名府兵一扬手,“盖棺!”
“慢着!”容琰突然开口,“我还没有替我爹上香。”
韩东忙从供台上拿了三?炷香点燃了递给他,容琰接过来,三?鞠躬后,把香亲自插到香炉里,退开几步,屈膝跪下,对着北胜王的灵牌磕头?。等他再?起身时,额头?已被地面磕出了乌青印记。缭绕青烟中,他形容憔悴,头?发上沾到许多纸烬,一双眼却亮如晨星。
“盖棺!”他的目光一直没有从北胜王的尸身上离开,眼睁睁看?着父亲的脸一点一点被棺盖遮住,直到再?也?看?不见。
门房着急忙慌地送来容琰的孝服,屠鸾接过来,帮他穿好,又?从管家手里接过一个陶盆递到容琰手里,时辰已到,八个披麻戴孝的士兵分成?两?列站到棺木两?旁。
容琰把陶盆扣在腰上,走到方大同面前,“方叔叔,斩杀胡戈多的少年在哪里?”
方大同双目赤红,拳头?紧紧握起,咬牙切齿地大吼道,“白骋!”
白骋被人引过来,来到容琰面前,不卑不亢同他对视。容琰打量着他的样?貌,身姿挺拔,眉宇间都是凛凛英气,容琰问,“为什么不肯用胡戈多交换解药。”
白骋面无表情地回答,“黑曼巴没有解药,胡戈多被放回去,五年之内,北戎必会卷土重来。”
“你解释得很好!”容琰看?了他许久,点了点头?,“没有胡戈多,大熠荡平北戎需要多久?”
白骋不经思考,脱口而出,“十年!”
“十年”,容琰喃喃重复一句,走出中堂,来到外面的石阶上,望着庭中站成?方队、面容肃穆的北胜将?士,容琰的目光乍然间变得冷硬如铁,“容氏第六代子孙容琰,以北胜之名起誓,十年为期,大熠必将?荡平北戎。”
最后一丝音落,陶盆被他狠狠掷落在地,摔得四分五裂。
“荡平北戎!”
“荡平北戎!”
数百名北胜军士,举拳高声呼和,沸腾的呼声回荡在王府上空,久久不散。
第97章 大结局
严倦带着盛疏抵达京州时,已是初夏,路旁香樟树的叶片被阳光晒得闪闪发亮。屠鸾着一件樱桃红散花纱裙,端端正正地站在容琰身边,挺着脖子注视着城外的方向。
等马车进入眼帘,容琰瞥一眼故作镇定的屠鸾,轻轻笑了笑。
屠鸾没有觉察到他的目光,两?手交叠置于小腹,手心冒出细汗,抑制着自己直接冲向马车的冲动。
谁会想到,马车里那位比她更沉不住气,不等马车停下来,盛疏掀开帘子跳下马车,一边朝她奔来,一边大喊“屠娇娇”。一身杏黄衫子的盛疏像一只聒噪的黄莺,屠鸾不顾礼数,跟着大步向她跑去,两?个本以为此?生都难再见?面的欢喜冤家亲热得抱在一起,盛疏力气大,还?抱着屠鸾转了一圈。
屠鸾双足落地,分?开前,附在盛疏耳边,娇嗔道,“不许再这样?叫我?!”
盛疏不买她的账,放开嗓门大嚷,“屠娇娇,屠娇娇,我?就是喜欢叫你屠娇娇。”
屠鸾闹了个大红脸,前来迎接的朝臣和?刚从马车上下来的严倦都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屠鸾向旁侧退开两?步,盛疏看见?容琰,眼眶一下就红了。
盛疏失去母亲那一年,她认识了容琰,生命里从此?多了一个异父异母的哥哥,而在同一年,他们又同时失去了父亲。同命人之间惺惺相惜的慰藉,除了容琰,哪怕亲近如严倦如屠鸾也没办法给她。
她想不顾一切一头扑进他怀里,可当着这么?多双眼睛,她生生压下了冲动。僵直地立在容琰面前,眼睛酸得发胀。
当着狄羌来使的面,容琰知道不该做出越矩的行为,仍忍不住心软,抬手摸了摸盛疏的头,“幸好没瘦!”
“可是你瘦了好多。”盛疏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一转,他惯爱穿的一件圆领白袍从前是极合身的,现在穿在他身上却显得空空荡荡。
容琰云淡风轻地笑道,“去年的衣裳今年穿着的确是大了,新订的夏裳送来了我?还?没来得及试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