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山雪将微微青淤的手指收回,眸底划过一瞬的晦涩不明。
眼前落魄如斯的青年竟然是大光蟾蜍聚财命格?
阳极阴近约虚无的金丹体魄?
然,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现在和她一样,别说是腾云上九霄了,还都不晓得有没有命等到吉星高照。
乌山雪才后退一步,便有些头重脚轻,神魂不稳。
无声叹息。
她本来是出于谨慎才开的天眼,没想到算面前这人还怪费劲的。
而且这人前世后生都还是真空的,真是怪哉!
用力摇头,想要清醒更多,蓦然间……凤眸跌入光影炫目的恍惚里。
一时间分不清东南西北。
等再回过神来,乌山雪已经被佛千岁小心扶住,搂在了怀里。
彼此都有些尴尬。
佛千岁立刻松手,薄唇一抿,眼见就要道歉。
乌山雪轻咳两声,往旁边退去几步。
她所有的思绪已经被牵回到她怀胎十月,便夺了她十个月灵力的调皮崽崽们身上了。
揪着心,弱声打探:“佛公子,请问您捡到我时,有没有看到两个可怜的奶娃娃。”
她的崽崽。
林娇软,三条人命!
不,是四条!
还有天生仙骨,堪比鬼才的大师兄……
林娇软,我一定要杀了你!
凤眸之下的猩红业火即将化魔,却被温润青年的清朗嗓音打断,颇为不甘地消散殆尽。
佛千岁茫然摇头,“没有的。”
“额,姑娘,您其实唤我千岁就可以了。”
“我昨夜着急去镖师公会交差,见到您时应该都过了一更的点了。”
“天色黑如墨,没留意到还有两个如此小的娃娃。”
天杀的,原来姑娘还带着两个小娃娃,那些贼人是怎么敢的!难道就不怕遭天谴吗?
意料之中的答案。
但真等到了亲耳倾听那刻,心底万箭齐发射出的的痛意、恨意,还是叫人如窒息般的难受。
乌山雪苦笑着,没办法打开喉咙回应。
过去好半晌,眼里哀戚不减,但勉强找回声音,随口一提:“他们要杀你?”
虽然是疑问句,但大家都是当事人,答案就不言而喻了。
佛千岁有些尴尬地点头。
“这事比较复杂,但我……我是凑不齐路费,画的翼符又总是半路掉链子,还被酒鬼带错了路,最后也没能在规定时间内赶到清阳宗,错过了入宗选拔。”
“原本收养我们孤儿的书院,先生让我们满十八就别回去了。”
“我没地方去,露宿街头时被官兵们问话,他们给我指来了清阳风家,说我应该是这儿的本家人,就是……我可能不大讨喜。”
佛千岁挠头,不敢去看这位淡雅如仙般的姑娘。
若她也是那般鄙夷的神情,他……他也怪不得姑娘。
他本来就是寄人篱下,还不自量力收留了人家好姑娘。
如今更是要逃命去的,如果换个人来救,姑娘应该不用吃这些苦头。
乌山雪听罢,却是摸摸鼻子。
清阳宗?!
没去成好啊!
去成了还不知道要被那个大染缸给染成什么色呢!
小脸苍白但礼貌地笑笑,有些生硬的转移话题:“你还会画符啊!已经很厉害了!”
就是简化太过,招福卦的符相还算对,但作用也就聊胜于无。
但其他的,翼符要简化,那可真是艺高人胆大了。
乌山雪默默抱拳,佛千岁立刻又九十度弯腰回礼。
眼睛盯着莎草鞋,脑袋红的跟煮熟的虾似的。
“我、我,姑娘,这里现在不安全了,您身体也不好,我们最好还是赶紧离开清阳风家。”
乌山雪应是,慢慢跟着往外走去。
绕过假山,倒是有处新打的狗洞。
再看佛千岁,小青年脸更红了。
帮忙把缠在自己脚边的小三花托到墙外。
身后的院子好像又有人要冲进来了,乌山雪加快脚步。
等钻过洞口,往对墙马棚方向快跑十余米,面前便是出去的街墙了。
佛千岁三步并作两步跃上墙面,再看向底下一脸乖巧看着自己的柔弱姑娘。
赶紧又跳下来,眼睛瞅着开裂的鞋面,声音已经细如蚊蝇了:“那个,我可能要……抱一下姑娘。”
乌山雪比划了下高度,本想运功的,但身体内一片寡淡的灵力似乎在笑话她的不自量力。
重新结丹,永远没有夺回自己的来得顺手。
林娇软,既然死老天敢把她放回来再来一次,你可得躲清阳宗藏好了。
不然等哪天师门醒悟,你就是个吸不了师姐血,抢不了师姐功劳就一无所获的蠢货。
呵!
她已经能算到,在不久的将来,说不准是哪一回出门,林娇软也会被她引以为傲的计谋:牺牲一个保全部!
被清阳宗的人丢到荒兽堆里当诱饵,都等不到她杀回去复仇,就东一块西一块,就是组不到一块了……
扯扯嘴角,温柔笑笑,让佛千岁别太在意。
自己主动搂上一碰就红温的青年脖子。
等再次落地,外面的街市正是人影熙熙攘攘的暮色时分。
佛千岁无处可去,看着萧条的街景,颇为窘迫地站在原地。
乌山雪往墙边一靠,表现的却是豁达。
“人生在世,去哪不能讨口饭吃。”那不然呢?撒娇卖萌滚地哭鼻子?
除了崽崽,谁在她面前耍赖皮,她都会拳头硬的。
一想到金宝、元宝,乌山雪情绪还是不由得低落下来。
若是母子母女间能心有灵犀,他们若还活着,她为何会感受不到一点。
身为玄门老祖,从清醒的那刻开始就在召天灵神杰之力,拐了八百个弯测算。
全是空卦。
死结。
没有回应。
心头悬空了极大一块,眼底裹着猩红血丝。
仇恨跟业火一样灼烧灵海。
鬼使神差的,乌山雪空口编了个前世今生从未用过的名。
如果她杀了人,请天道将阴业归入巫姗,而不是她的真魂,更不要牵连她无辜的崽儿们。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此怨不结,方为天地之不道!
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乌山雪才算是平静道:“重新认识一下,我叫乌……巫姗,巫神之后的巫,姗姗来迟的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