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那剑无论铸成与否，也轮不到咱这些虾兵蟹将去用。”
“你……下辈子投个凡胎吧！没家族护佑，别学人修仙了。”说罢，这金丹修士就跟身后有东西在追赶他一样。
拢着衣领，往一片宽阔的河滩方向快跑几步。
乌山雪闻声阖眸，苍白玉指从水里提上来的一瞬，水流仿佛粘稠不已。
墨色浓稠黏连在正迅速褪色的赤红指甲上，半晌过去，才甚是不甘地滑落。
在忘川鬼门关闭的前瞬，天地之间，罡风乱作。
金丹修士后脖颈发毛地转身，见草席上的昔日同僚没有动作。
才忙不迭拍拍胸口，再鬼使神差地转身，直直对上面前两人——
“鬼、有鬼啊！”
金丹修士破喉尖叫。
身子下意识就要往后倒。
手已经做出防御姿势。
奈何前面一百多年的基本功没打好，马步和他的剑气一样虚浮。
踉跄几下，恐惧嚎叫着，一个刹不住平衡，尾缀骨先坠地地跌坐到泥地里，马上又是好一顿龇牙咧嘴的哀嚎。
再见红月之下的两只荒山野鬼像是要朝他方向靠近，吸他魂，夺他魄。
灵台被吓得颠来倒去，手里的杀诀都捏不上来。
整个人更是如丧考妣，再添了死了爹，自己也要赴后尘一般的无助绝望，毫无意义地哀嚎马上变成求饶。
“仙家们，鬼尊们，各路神魔麾下们，这人不是小的杀的啊！”
“小的哪里敢染什么冤孽啊！”
“小的最多……最多就是有些业障，小的虽然参与了抢宗门师姐的洞府，但那也是因为二师姐已经死了，而且大家都是这样抢的！”
“大头的灵器仙植，都被内门弟子瓜分了，这还是师尊授意的，小的没错啊！小的不该死，饶了小的吧……”
金丹修士总感觉那半蹲着的女鬼与师姐格外神似。
可那年方二十的“师姐”虽然是从内门赶出来的，但一年到晚，多半时间都在外赚份例。
他加起来也没与那恶毒二师姐见过几面。
心里忐忑着，更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往死人那边挪。
见面前这两只荒坟野鬼好像被他吓住了，金丹修士故作大气，干脆将乾坤袋中的另外两张辟邪符一同燃烧。
以为成功杜绝后患，四周的罡风确实动了。
但却是自后往前扑的。
佛千岁眼见那无头修士单手压在膝盖上，颇为正义凛然的起身，手中无剑，但剑气化无形于有形。
是一把隐约可见的弯月长镰。
乌山雪认出这镰刀，是清阳宗外门弟子的入门武器。
如果抡的好，就会像现在这样：“一刀破秋风！”替那无头修士喊了招数名。
惊惧的金丹修士嗓子眼都还在空气中暴露着，手也在半空中胡乱晃荡，但下半身已经不走了……
因为这秋风啊！
它会夺命。
破锋而来。
所过之处，齐齐拦腰斩断。
*
变故实在是生的太快。
佛千岁手里的符再怎么简化，也依旧迟了半步。
等驱魔卦掷出，抛落在那无头修士身上。
一股清晰可见的鬼气差点被逼出。
鬼气拖拽着无头修士的身体，艰难往前迈步。
佛千岁再不敢耽搁，刹那便祭出灵器：“佛眼一睁，破魔定身！”
一条黄金项链被佛千岁缠在腕间，项链吊坠上的无瞳佛眼突然睁开。
那一瞬间。
天地间的罡风啸声，仿佛都凭空湮灭了。
无头修士终于停下哪怕极慢，也是往他们方向逼近的脚步。
这次是双膝跪下，还黏着药渣的双手突然抱向不知所踪的脑袋方向。
可十指什么都碰不到，无头修士，或者说这鬼修着急了。
立刻捂着不存在的脑袋，在泥地上疯狂打滚。
乌山雪知道，这“鬼修”着急了。
虽然听不见气急败坏的咆哮声，但不难猜到，也就那几句：“老子头呢？”
“还爷爷头来！”
乌山雪无声笑笑，在佛千岁的转身动作完成前，快速闭上猩红双眸。
再一脸煞白的睁眼，手已经缓缓将自己抱住，小嘴要张不张的，已然是一副被吓坏了的形象。
佛千岁缠着佛眼吊坠的手腕都在颤抖。
他为何，透过巫姗姑娘，看见了——
水上倒映的血色残月，在与姑娘单薄纤细的身体快速相溶。
河滩里还有鎏金碎光在妖冶闪烁。
佛千岁用力揉眼，河滩的水波纹好像又要流动开来了。
抬头，天上的血月不是血月，是半块即将圆满的玉盘。
眼前，人畜无害的受伤姑娘不是普通姑娘，那颗灵光耀眼的金丹，几乎能把身前所有的黑色鬼魅驱逐在外。
“巫姗姑娘您！”佛千岁迟疑了。
巫姗姑娘受这么严重的伤，难不成是因为……有人也和他一样，一个唐突，开了佛眼观仙人？
但那人对这颗金丹生了贪欲，好在巫姗姑娘跳河自保，顺利活下来了？
思绪有须臾的纷乱。
乌山雪此刻不敢贸贸然收回鬼将老鸮的魂，她如今不敢担保鬼将老鸮能不能认出她来。
毕竟都不同一个时空。
如果临时收“新兵”，没有默契，这新兵定会把她能御亡魂鬼怪一事暴露出去。
在穿书的世界里，玄门老祖尚且是能随时吓哭小孩的“恐怖老巫婆”。
如今回到这个只有仙门大道才是正统的世界，身份曝光瞬间，她定会被所有仙家追杀。
谁家发现了偷鸡摸狗之事，也都会与她死遁前是“恶毒师姐”时一样，想也不想地就将罪过盖到她的头上。
乌山雪有些郁闷。
但现下也只能等佛千岁重新转身，打算彻底处理好这无头修士时，再无声开口：
“百年老鸮成木魅，笑声碧火巢中起……神怪陆离，陆离……”
陆离是她从前的座驾。
一只一言不合就吃鬼的亡魂饕餮。
可惜歌儿都快唱出声来了，这鬼将老鸮还在满地找头。
佛千岁好几次要被这无头修士到处乱劈的长腿扫到。
提着剑，扎哪都不是。
他没有虐尸的癖好。
见无头修士的手也快摸到他莎草鞋上了。
佛千岁赶紧跳起，差点撞身后的巫姗姑娘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