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十来分钟，他觉得手脚有了力气，攒足一口气，挣扎了片刻也坐了起来。刚才还不觉得，这时身子一动气脉畅通，就觉得头上、身上无处不在发痒。他伸手乱抓了一通，更觉得身上难受。头上像有几百只小虫在咬，皮肤像裹了一层不透气的塑料布，又闷又紧，到处都是污垢，还有股臭味。
他想：“现实里我就够倒霉的，没想到穿越了运气也不怎么样。”低头一看，不禁哑然失笑。自己这身破烂装束跟魏武的比起来，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也是同样的破衣草鞋，有一只脚上的草鞋还没有系绳，只能趿拉着穿。
他这时明白，他俩的意识原来投射在了民国的乞丐或者难民身上。他哭笑不得，忍不住再一次抱怨运气不佳。就算穿越是要重新体验人生，这样的起点也过于低了。民国时期本就民生维艰，自己这个乞丐生存都是问题，还怎么去探查历史真相呢？要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并不宽裕，只有短短十几天，难道要一边讨饭一边侦查吗？问题是，讨饭也是种技艺，自己既没学过也不曾观摩，连这些都要从零开始，揣摩自创，新手挑战的难度也实在太大了。
他也想爬起来四处看看，可是双腿无力，还不能行动自如，也需要找东西借力。他忽然想到了自己的甩棍，在身侧左右找了一通一无所获，只在腿边发现了一根两尺左右的铁条，直的，生了锈，而且不能伸缩。
他先翻身跪在地上，之后慢慢站了起来。手里的铁条太短了，当拐杖十分不趁手，好在聊胜于无。他趿拉着破草鞋，一瘸一拐出了窝棚，发现魏武并没有弃他而去，而是站在一处土包极目远眺。
顾紊打量着四周，发现他俩正站在一片荒地上。树木不多，野草不少，脚下的土地硬得像石头，视野之内了无人烟。只有那间土坯草顶的窝棚孤零零站着，成了这里曾经有人生活过的唯一象征。
魏武手插进破棉夹衣里捉出了几只虱子，挤死抛在地上，手指远处说道：“铠甲生虮虱，白骨露于野，千年之后并无分别。”
顾紊也看到了远处散落的白骨，料想不是被野狗从地里扒出来的尸骸，就是被鸟兽吃光的饿殍。感慨之余，他怀疑这次时空渗透弄错了时间，至少从草树之上鲜浓的绿色可以推断，现在根本不是二月，而是五月或者六月。至于年份和地点，眼下还无法判断，从干燥的空气和平坦的旷野来看，应该是北方地区。
顾紊说道：“风雨飘摇，人如草芥，两千年来每逢乱世都是这样。”
魏武晃了晃手中红缨枪，又说：“大丈夫当纵马挥槊，扫荡乱世，上报国家，下安黎庶，方不枉此生。”
顾紊看着他手中的红缨枪，猛地明白了一件事，问道：“你说你来这之前正在马上横槊赋诗？”
“然，是也。”
“我明白了。”顾紊记得秦挥说过，量子橐系统能进行简单物质再造，却不会违背目标时空的现实逻辑。时空渗透时，自己随身带了一根甩棍，看来现在的时空不会有这种东西，所以物质再造的结果就成了手里这根黑不溜秋的细铁棍，猜的没错的话，应该是烧火捅炉灰用的铁通条。而魏武的马槊，则理所当然成了同样木柄铁头的红缨枪。
“这不叫物质再造，应该叫平行替换。”顾紊心里对量子橐系统既爱又恨，爱它的神乎其技，真将人的意识投射到了另一个时空；恨它的凑合将就，哪方面都令人满怀期待，结果又全都事与愿违。
“坏了，我的照片！”顾紊想起了试验前贴身携带的盛守真像，忙在身上翻找，他穿的这件破衣连口袋都没有，再造后的照片会在哪呢？他摸来摸去，终于在背后找到了异物感。他顾不上形象，解开衣扣向背上抓去，将贴在肩胛上的照片揭了下来。
他松了一口气，民国时就有了相纸，照片的再造是成功的，可是……他将相纸翻过来掉过去看了六遍，也没找到盛守真的人像在哪。他忍不住笑起来：“好一个物质再造，诚不我欺，除了物质什么都没有！”
他抱着最后的希望，将上衣脱了下来，赤膊背对魏武，问道：“孟德将军，帮忙看看我肩胛骨上有没有一个人。”
魏武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看了看，尝试着用两人都能理解的话说：“并无他人在此。”
顾紊彻底放弃了奢望，忍着瑟缩重新穿上脏衣，看了看手里的烧火棍，又看了看魏武的红缨枪，自嘲说：“咱们就靠这两件兵器扫荡乱世？不知道你怎么样，反正我是没这个自信。”
魏武没听懂他说的话，却猜出了他的意思，笑道：“建立功业以智不以力，一枪一棒未尝不可胜过千军万马。”
就在这两个破衣啰嗦的乞丐纵论大势，指点江山的时候，他们的肚子不约而同地响了，咕噜噜声若鼓鸣。顾紊马上意识到了穿越时空的第三个难题——怎么让自己活下去。
他说：“我看咱们先别夸夸其谈了，还是先找个有人的地方填饱肚子要紧。”一想到吃，顾紊立刻觉得肚里像燃了一团火，烧得心慌意乱，浑身没有力气。他知道，像他俩这样的乞丐或者灾民，长期的饥饿早就耗尽了身体里的油水，最不耐饿，要是不尽快找到吃的，只怕走不出眼前这片旷野就要爬不起来，活活饿死了。之后就会被鸟兽啃啄，成了无人收拾的白骨。
这里四周都看不到人烟，该往哪个方向走呢？顾紊突然想到了窝棚里弃他们而去的那几个人，从他们嘴里能听出来，他们应该是从别处逃难而来的灾民或难民，是奔着伊川、洛阳去的，而且一天就能到伊川。那么，根据他们的足迹方向就能大概计算出这里的位置。
顾紊说道：“快，帮我找一找刚才那几个人的足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