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妇女急趋到近前,一把抓住了顾紊的胳膊,脸上渴望与焦急之情交织洋溢,问道:“你看到我孩子了吗?大的十五,小的十三,老实聪明,知道帮着家里干活……”
顾紊从她直勾勾的眼神和干巴巴的语调看出来,这是个神经失常的女人。他心中难过,歉然回答:“大嫂,我们是外地人,刚到这里不久,没看到什么孩子,实在对不起。”
疯妇舍弃了他,来到魏武身边,同样抓住他的胳膊,用方才那样的眼神看着他,那样的语气问道:“你看到我孩子了吗?大的十五,小的十三,老实聪明,知道帮着家里干活……”
魏武说道:“他们从哪走丢的?”
疯妇像是看到了希望,凑近半步几乎贴在魏武身上,双手死死抓住他,生怕他会凭空消失,眼中多了几分活气,用哀戚的声音说:“他们跟我说,‘娘,我们出去玩了。’我高兴地应着。后来有人送信,说他们在螯山煤窑上玩,叫我去看看。我就去了,却看不见人,你说,他们去了哪了?”
魏武任由她抓得胳膊生疼,问道:“螯山是涧水县的吗?”
疯妇大喜,点头说道:“你知道?快说!我孩子在哪?”
魏武说:“他们去了五德镇,你不必惦记。”
疯妇慌忙松了手,口中念念有词,说着:“我的好孩子,原来是去镇上玩了,娘这就找你们去了。”心满意足地沿着来时的方向快步走下去了。
顾紊心中既欣慰又难过,欣慰的是意识投射的地理位置没太离谱,难过的是自己对这个可怜的母亲爱莫能助。他皱着眉问道:“你又不知道他孩子的去处,为何编造谎言骗她?”
魏武拉了拉他的衣服,稍不留神用力大了,嗤啦一声撕开了一道口子。一条破布垂了下来,任意飘摆,更显得衣服放浪不羁。魏武开怀一笑,说道:“只要跟着她,咱们就能到你要去的五德镇,不要迟疑。”
顾紊想了想,这个办法虽然可耻,却会相当有效。他心中不安,暗下决心解决了生存危机之后一定想办法帮疯妇寻找孩子下落。他忍不住责怪说:“怪不得别人叫你‘奸雄’,有时未免太无情了。”
魏武别走别说:“你觉得她孩子去了哪?”
“我上哪知道!”
“那她又是怎么疯的?”
“我更不……”顾紊突然反应过来,心里更加悲伤,“你是说,她的孩子死了,所以她才发疯?”
魏武并不回答,顾紊也饿得不想多言,两人就远远跟着疯妇默默走了一阵。谁知那疯妇甚是健壮,心中又鼓足了希望,脚下越走越快,竟将顾紊两人越甩越远。五六月的白天还没有拉得特别漫长,天色渐渐暗了下去。疯妇的身影在昏黄的暮色里越来越模糊,终于消失在一座村庄的土墙草房之间。
顾紊和魏武累得气喘吁吁,一个倚枪一个拄棍同时弯腰歇息。他们心中高兴,终于在夜晚降临之际见到了“依依墟里烟”。眼前的村庄近在咫尺,只需再坚持约莫一刻钟就能走到。放眼望去,一座座房屋的黑影错落在树木的灰影里,几乎都没有点灯,显得尤其静谧冷清。
顾紊觉得脚上火辣辣地疼,应该是穿不惯草鞋被磨破了,不禁在心中感慨,现代人物质条件好了,也变娇气了。他喘了几口粗气,说道:“咱们还得快点,要是天完全黑下来,村里人一关门睡觉,咱们就无处投奔了,也不知道那里有没有宾馆旅店。”
魏武闻言抬腿就走,说道:“不知这里民风如何,没有故旧相识,只能到官宦士绅家里停驻盘桓。”
顾紊笑道:“我毫无名望,你又不能透露身份,即使说了也没人信,到谁那里都没有用。”他突然意识到一个极其严峻的危机,向魏武问道,“你是不是也没带钱?”
两人各自向身上摸了又摸,别说钱,连有过钱的痕迹都没有找到。
“没钱怎么吃饭?”两人面面相觑。
魏武说:“还是按我所想,去那些头面人物家里寻个方便。你未卜先知,我颇有韬略,咱们与他谈诗论道,令其折服,何愁没有甘食华衣,香帐软榻!”
“算了吧,为了吃口好饭,睡个好觉去当面谀人,看人脸色,还不如拍门乞讨,起码不用承别人一份情。”顾紊一抖破衣,又说,“你看咱俩这副尊容,老天爷就是安排咱们要饭来的。有钱人家门槛高,只怕人没见着还挨一顿辱骂。受不了那气,也丢不起那人!”
魏武诧异地看着顾紊,笑道:“你的想法别具一格,标新立异,又如此坚决,莫非已经有了主意?”
顾紊苦笑说:“我没主意,不过饿到这个份上,身上又没钱,打把式卖艺也不会……”他突然一脸古怪看着魏武和他手中的红缨枪,笑道,“诶?你征战天下,是不是会武功?要不咱们找个地方画个圈,我来吆喝你来耍枪,咱们凭本事挣钱?”
“我耍枪卖力气,你干什么?”
“不是说了,用这根烧火棍给你画圈,然后在旁边吆喝,吸引人们来看,给咱们打赏扔钱。”
“这样就不受气丢人了吗?”
顾紊捉弄魏武说:“你要不愿意,我还有个主意。我是刑侦队员,和你做过的洛阳北部尉可能差不多,都是维持治安的。会一些拳脚功夫,要不你给我当陪练,咱们摔几个跟头,保证有人爱看。”
魏武正色说:“剑戟弓马之术乃是男儿驰骋疆场建功立业所用,岂可卖弄市井做下贱之行,曹某不屑此道,休要再提!”
顾紊脸上一红,自嘲说:“时代不同了,道德标准是在下降的,做人不能太死板了。你不乐意就算了,先进去看看情况再说吧。不过你千万记住,你现在叫魏武,‘曹某’这样的也休要再提,免得节外生枝。”
魏武缓和了语气,说道:“好吧,我记住就是。”
两人走进村子,发现这里人口不少,却住得稀稀落落,大都是草房泥屋,没几户像样的人家。顾紊发现,遇见的村民身上所穿比他俩也好不到哪去,都是补丁摞补丁,绳结缀绳结,十来岁的孩子还赤着全身钻在草堆里御寒。所有人无一不是蓬头垢面,脸有菜色。他想,看来这个年代所有穷人都形同乞丐,并不是自己的意识恰巧投射在了乞丐身上。一开始他还抱怨过老同学秦挥和量子橐系统,现在释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