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紊知道他话里有话，既然老人不便透露也只好作罢不再追问。他和魏武吃完了早饭，问清了道路，跟老人告别，踏上了去五德镇的道路。
村里的土路蜿蜒曲折，坑坑洼洼，两人只能借着微弱的天光摸索前进。穿村而出走上通往五德镇的大路，感觉情况并没有改善多少，随处可见下雨时车轮碾出的辙沟和牲口踩出的蹄坑，走在上面崎岖不平，令人十分疲惫。顾紊穿的是草鞋，虽然重新用干草捆绑了一番，不跟脚的问题解决了，磨脚硌脚的折磨却依然存在。
顾紊呲牙咧嘴地问道：“你不难受吗？到了镇里贵贱我得去换双鞋。”
魏武说：“难受，我也没穿过这种草鞋。到了镇里，你有什么办法去换鞋？”
顾紊说：“我想了一路，到了镇里，不管是换鞋、吃饭，还是住宿，咱们都面临同一个问题——没有钱，怎么办？来钱方法呢通常有几种：卖、讨、赖、偷、骗、抢。你想干哪样？”
魏武笑道：“愿闻其详。”
“卖呢，就是卖东西、卖力气，也就是做交易和给人干活挣辛苦钱。咱俩的烧火棍和红缨枪也都送出去了，全身上下就剩衣服和鞋，白给都不一定有人要，卖就别想。要卖只剩力气，可以给人扛东西，挑水，作小工，搓澡，捏脚，刷马桶……你会哪一样？”
“哪样都不会。”
“讨就是乞讨，我在染坊干的那个。估计镇子里乞丐多，咱们初来乍到未必竞争得过他们，很可能还得挨打。赖就是往饭馆、包子铺一坐，要菜要饭要酒，吃饱了喝足了往地上一躺，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让掌柜的、伙计打一顿出出气，咱们混个身上疼肚里饱。”
魏武放声大笑：“想不到无赖泼皮也一代一代传下来，还没有断绝。”
“偷、骗、抢，不用解释吧？就是字面意思。我呢，是个刑警，对这三种犯罪行为呢，是比较熟悉，不过道德观和价值观不允许我这么做。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忌讳？”
魏武说：“我从小衣食无忧，并不会这些卑贱手段。”
顾紊沉吟片刻，说道：“其实呢，咱俩都是穿越而来，用不了多久就会回到原来的时空再也不回来，在这里可以肆意妄为，不用有任何道德约束和心理负担。不过呢，个人尊严不允许这么做，就像你说的，‘下贱之行，曹某不屑此道！’我也是一样，真做出鸡鸣狗盗的事来，不是道德上会自我谴责，而是人格上会觉得自我矮化，觉得受到了侮辱。”
魏武呵呵而笑，说道：“不错，大丈夫耻于禽兽行。”
“就是啊，所以卖、讨、赖、偷、骗、抢六种门道，五种都堵死了，只剩卖力气一条路。”
魏武胸有成竹地否定了他：“获利得势不止这六种办法，你忘了还有另外两种。”
顾紊既纳闷又高兴，问道：“哪两种，分别是什么？”
“说与谋。”
“游说、谋略？能从别人那里说来钱，谋来钱？能做到这样的就是算命、卜卦、看手相，或者说相声、演小品，要么就是拉赞助、找投资……诶，这个想法倒是可以考虑。咱们直接找到皮家，给他们算命、讲方案……我怎么感觉还是像骗子呢？就剩说相声、演小品了，对你来说这算纡尊降贵，取悦于人吗？”
魏武说：“我说的‘说’和‘谋’不是这些，而是苏秦、张仪之‘说’，管仲、乐毅之‘谋’。”
“不明白，去做说客和谋士？”
“是说其未知，谋其必做。现在咱们知道，皮家是这一方的大户。咱们到了五德镇，就先了解涧水及周围几个县的情况，再去皮家见机而言，见机而行，让他求着咱们收他的钱。”
顾紊觉得魏武还是超出了他对这位熟悉又陌生的古人的想象，惊疑问道：“你为什么会有这种自信？”
魏武问道：“你了解过皮家吧？他们是世禄之家吗，还是累世望族？”
顾紊说：“据我所知都不是，皮家是从皮象先这一辈才发的家，皮象先生了七个儿女，一个顶一个有出息，勤劳良善，善于经营，才有了今日之富。”
魏武大笑道：“你觉得皮家能成为一方豪强靠的是勤劳致富？”
“不然呢？靠抢吗？他们可不是土匪，也不是地方上的贪官大蠹。”
魏武冷笑不止，说道：“他们怎么发的财我不能乱猜，不过，古人尚知，‘富在术数，不在劳身；利在势居，不在力耕。’你那时的人反倒连这些道理都不知道了吗？”
顾紊知道他说的是对的，就算在自己这个年代，只靠闷头苦干获得的也只会是报酬，绝不会是令人艳羡的财富。甚至极端点说，只有能找路子，肯动脑子，会耍嘴皮子，敢钻空子才能攫取到远超出自己付出的巨额利润。
顾紊说：“你是说皮家能有今日之富，少不了耍些手腕，咱们可以挖些见不得人的秘密去敲诈他？”
魏武说道：“那样就是找死！我敢断言，皮家的财富一定是一刀一枪打出来的，势必树敌不少。皮家肯定有仇人要防备，也肯定有人视皮家如寇仇。只要有人势如水火，咱们就可以居间周旋，渔翁得利。”
顾紊慢慢明白了魏武的野心，问道：“你是想学张仪，挑拨楚国绝齐，你做秦国分而取之？”
“不错，乡间竖子有何德能称一方之雄？难道不该由世之真英雄取而代之？”
顾紊说：“不要把别人都当傻子，咱俩这副尊容，形单影只，一文不名，还想着灭了富甲几个县的大财主？不靠谱！”
魏武微笑不语。
顾紊又说：“你的思路是对的，咱们可以去皮家唬一唬他们。相对现在来说，我是来自未来的人，能未卜先知，又擅长破案，咱们可以靠这个挣钱。涧水县地方这么大，这个社会的治安却很乱，悬而未决的案子肯定少不了。你给我打下手，咱俩靠破案挣钱应该错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