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若礼点头称善,又问:“土匪的耳目容易认,咱们镇要有吃里扒外的叛徒又该怎么办?”
众人面面相觑,问道:“谁会这么昏头,跟土匪勾结?”
皮若礼眼望着廊下,淡淡说道:“民团有人报告我说,他们抓住这两个耳目的时候,有人跟他们聊得火热……”
众人齐声问道:“是谁?他为什么要出卖咱们五德镇?”
皮若礼摇摇头,故弄玄虚:“我不能说,他是长辈,论起来我还要叫他一声叔。我以为,他老人家一定是老糊涂了,或者有不得已的苦衷,只要以后改邪归正,咱们就不要追究了吧?”
皮求祜抓起随身的拐杖在地上蹾了蹾,愤然说道:“不管他是谁,有多高的辈分,做出这种对不起祖宗,对不起全镇父老的事就是作孽,罪不可恕!你大胆地说,他是谁?”
皮若礼说:“如果你老觉得这事不能徇私,那就只能依民团的规矩,照章办理了。”
说到这里他瞅了一眼院中的团丁,那些人霎时齐声高呼:“保境安民,杀敌锄奸!”喊声响震屋瓦,令人悚然生畏。
皮之鸿憋了个大红脸,再也坐不住,霍然站起,呵斥说:“皮老五,你要针对我就明说!不要藏着掖着,假装好人!”
皮若礼霎时赔上笑脸,说道:“三叔,你不要生气嘛,我能把你老怎么样?只是众怒难犯,为了全镇乃至全县的乡亲,你老还是迷途知返吧。”
皮之鸿怒道:“别来这一套!你想怎么办,照直了说吧!是要我这条老命还是想要我家里那点薄产?给个痛快的!你这底下不是站着那么多拿枪的团丁吗,你这就下命令崩了我,脚冲天挂到城门楼子上!”
皮若礼说:“你是老前辈,跟我门家老爷子一块光屁股长起来的,不管什么时候,我都得恭恭敬敬叫你一声三叔,哪敢对你无礼?莫说小事上被你老占了便宜我们要忍气吞声,就是大是大非面前,我们做小辈的也要处处维护你老,不能失了长幼尊卑,忘了圣人教诲。”
皮之鸿呵呵冷笑几声,问道:“你皮家有什么样的小事能让我占了便宜?”
皮若礼看了看皮求祜,说道:“小小不言,算了算了。你就当我睡魔怔了说胡话,跟土匪的事也毫无关系,不说也罢。”
“不行!”皮之鸿火冒三丈,隐隐觉得落入了皮若礼的圈套,但是话赶话说在气头上,不问个明白说个清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自己成了什么人!占小辈便宜,岂不是为老不尊的老不羞?他激愤填膺,面红耳赤地说道,“今天当着族里老人儿的面,你必须把话说明白了!我是怎么占的你家便宜?树上那俩是不是土匪,跟我有没有关系另说,该杀该剐我绝不含糊!咱们从小到大,一样一样辩个干净利落,黑白分明。”
皮若礼叹了口气,向众人讪笑说:“区区小事,我三叔却较真了,你看这事闹的。也罢,各位前辈好友在这,正好帮我们断一断这糊涂官司。不管对错如何,我绝不会跟我三叔闹别扭,犟死理。我三叔说什么就是什么,都按我三叔的意思来。”
皮之鸿哼了一声,懒得向他看上一眼。
皮求祜说道:“若礼啊,不管什么事,先说出来让大家听听。清官难断家务事,你们之间虽不是家务却也离着不远,往上捯几辈子,咱们不都是一个祖宗?没有什么不能商量的,我们今天就给你们分辨分辨,说和说和。”
皮若礼说:“镇南边靠河沿儿有六亩多地,肥得一脚能踩出油来,一直是我三叔雇人种着。前一阵我翻上一辈留下来的老物什,找到一张地契,原来那块地是我们家的。不知道是不是我们家老爷子死的时候家里乱,许多事都顾不上,就被三叔忙里偷闲先种上了。”
皮之鸿勃然大怒:“好哇!皮老五,原来你处心积虑闹今天这一出,还是惦记我们家那六七亩水浇地啊!”
“三叔!你别急眼。我刚才说了,我绝不会计较这仨瓜俩枣,你老说什么就是什么。”
皮之鸿气得大笑:“哈哈哈,我还是蠢啊,以为你会顾及同宗同族之情不向我这个三叔下死手。看来我错了,你对什么人都是一视同仁,我这个三叔又算个屁啊!”
皮求祜说道:“之鸿,你先不要急!我这个族长在这,族里其他辈分高的也在这,你要是有理就不怕说不清讲不明。若礼虽是镇长和民团总指挥,却也不能不听我们这帮老家伙的。”他说完,咳嗽一声,向皮若礼询问说,“是不是,若礼?”
皮若礼笑道:“你老说的在理。”
皮求祜点点头,又说:“你们两家都说地是自己的,有什么证据各自拿出来一看不就一清二楚了?”
皮之鸿气呼呼地说:“那块肥地一直是我在种,有眼的谁没见过!现如今地契就在我家里,还有什么可说的?”
皮求祜犯了难,左看看右看看,沉吟片刻,说道:“若礼啊,你三叔说有地契在手,你怎么说。”
皮若礼笑道:“求祜老,我刚才说了,我三叔说什么就是什么,我绝不争辩。”
皮求祜不知该如何决断,后悔自己方才话说得太满,导致现在不好下台。他想了想,说道:“地的事可以慢慢商议,我相信凭着我们几位的老脸,不可能连这点事都分辨不清楚。”他指了指顾紊和魏武,还有荷枪实弹的众团丁,问道,“这土匪的事你打算怎么解决啊?”
皮若礼斩钉截铁地说:“好办,扭送到县里,让县政府法办。验明正身,是土匪的枪毙砍头,给土匪通风报信做内应的县里也自有公断。”
“你三叔呢?他可不是那样的人,做不出里应外合勾结土匪的事来。”
皮若礼笑道:“那是自然,我相信三叔是受了匪人的蛊惑才一时脑子没转过弯来,对他们说了些不知什么事。我们当小辈儿的还能怎么样,肯定不能让县里冤枉了他老人家。不管多少钱,我该打点打点,该托人情托人情,无论想什么办法也要保下这条命来。”
他的话暗藏杀机,皮之鸿听得像屠刀割肉一样明了,懂得像子弹开瓢一样透彻。皮若礼是在赤裸裸地威胁,只要自己不把那六七亩上好的水浇地让出来,自己这一场牢狱之灾是免不了了。皮若礼只要稍微动一下手脚,自己这条老命都保不住,准得丢在县里。
“五蝎子,果然名副其实!”皮之鸿心有不甘,在众人面前也拉不下脸来,迈步下了台阶,口中说道,“哈哈!去县里费事干什么,你不也能枪毙人吗,现在就来个痛快,把你三叔送终吧!”
院中众团丁没有命令不敢乱动,看着皮之鸿向大门处走。皮若信早从屋里出来,一直在众人身后没随便说话,这时忍无可忍,大叫一声:“一群废物,愣着干什么,放走了家贼你们也休想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