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紊心想,有什么事能很快验证又是别人一无所知的?他想了想,问道:“现在是五月多少?西历。”
皮若礼叫人看了日历,回来禀报说:“五月二十一。”
“五月二十一?”顾紊绞尽脑汁回想着意识投射前做过的功课,突然有了主意,“在湘鄂一带有一位大名鼎鼎,了不起的人物,名叫周逸群。他创立了洪湖赤卫队,擅长游击战术,是中共湘鄂西特委代理书记,名震天下,遐迩尽知。五月二十日,也就是昨天下午,他从岳阳君山磨盘洲乘船返回洪湖,靠岸在采桑湖王家港,趁夜色步行去王屋场,走到枫子桥时中了国民党保安队的埋伏,最后在贾家凉亭下白屋场不幸遇难。”
说到此处,顾紊心中一阵酸楚,觉得既愧疚又感激。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与前辈英烈之间的时间隔阂在这一刹那完全消失,自己正与他们站在同一条现实的长河里,踏着同样的土地,仰望着同一片天空。十几个小时前,千里之外的牺牲正在为自己提供庇护。
皮若礼听得将信将疑,湖南岳阳离着河南涧水千里之遥,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传到这里来。面前这个毛头小子也绝不会有腾云驾雾的本领,能一夜奔波于两个地方。若是他所说属实,那么他的未卜先知就是真的,否则没什么理由能解释这种神迹。
“四哥,你去电报局给三哥打个电话,让他请洛阳警备司令武师长给长沙的何司令长官去电,问一下这小子说的。”
皮若信问道:“怎么问?刚才那一大套我都没记住。”
“你就让三哥问清一件事,昨天夜里是不是有个共党的大官儿,叫周逸群的,在什么贾家凉亭被击毙,就行了。还有,你别忘了问问洛阳那边知不知道这事。”
“行了,明白了!姓周,周逸群,贾家凉亭被击毙。周逸群,贾家凉亭……记住了!”皮若信重复了几遍,迈步出门打电话去了。
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皮若信才满头大汗地回来。一进院子他就扯开嗓子叫道:“老五,他妈的怪了,洛阳那边一问三不知,电话打到长沙,参谋处的朋友给了准信,这小子说的是真的!奶奶的,长沙那帮军队的头头儿知道得还没他细致、清楚。”
皮若礼捻着髭须深思了一阵,向魏武问道:“请问二位尊姓大名?足下方才说自己是驰骋天下的大丈夫,既是如此,可肯将来意告知皮某。”
魏武说:“我是魏武,他叫顾紊。你也看出来了,我们两人衣食无着,流落到此,昨天之前连五德镇都还从没听说过。”
皮若礼听罢哈哈大笑,眼中却光芒闪烁,问道:“两位初来乍到,没听过五德镇的名头,却懂得叫撑死驴来给皮某送信,说有两个知晓皮家未来,能为他改变命运的人到了。”
魏武也笑道:“不知道五德镇却知道皮若礼,其中原由你该去问撑死驴。你手下这位勇士对你倒是十分敬重,抢劫我们不成先把你的名号抬出来吓人,哈哈!”
皮若礼疑心尽去,招呼皮若信:“四哥,快,给两位异士松绑。”又冲魏武、顾紊分别作了个揖,说道,“一场误会,得罪两位,我这就命人准备酒席向两位赔罪,愿打愿罚,我兄弟绝无怨言。”说着就请两人进屋喝茶叙话。
顾紊说道:“慢着!有一件事还没有解决。镇口吊着的大嫂,跟我们曾经见过面,她确实神志失常,现在无辜被人掐死,你这位镇长和民团总指挥是不是该给一个说法?”
皮若礼笑道:“刚才撑死驴说了,他杀死的是窥视我五德镇私通土匪的娼妇,与顾兄弟你说的疯妇或许不是同一个人……”他走上一步揽住顾紊的胳膊,又说,“咱们已经化敌为友,喝酒吃饭不比这区区小事要紧?不要再提了,随我屋里坐。”
顾紊冷笑道:“原来一条人命在皮指挥眼里不过是区区小事?我却觉得人命关天,不说清楚难以服众,皮指挥也不想自己名誉有污吧?”
皮若礼脸现不悦,问道:“顾兄弟你一口咬定镇口之人是你遇到的疯妇,又是被撑死驴亲手杀死,你有什么证据啊?”
“镇口之人是不是疯妇,找来认识她的村民镇民一问便知。死者脖颈上少了中指的带血淤青完全可以证实杀人凶手就是撑死驴,如若不信,叫上撑死驴到尸身那一对比就能一目了然。”
皮若礼看了一眼皮若信,说道:“四哥,镇口总吊着个死人也不像话,你带人卸下来运到这里跟撑死驴做个质对。”
皮若信说:“运到家里多晦气,要看就去镇口,看完直接拉到荒地挖坑埋了。”
“也行。”皮若礼对顾紊、魏武说道,“两位既然不肯罢休,咱们就一块去看看吧。”又转身吩咐家里的佣人准备檀香、艾草、火盆,回来以后好去晦气。
皮若信喊道:“撑死驴!他妈的又跑哪儿去了?”
有人禀告说:“出去一会儿了,可能是去找大夫看手指头。”
皮若信怒道:“有人把他讼下来了,脑袋就要不保还看他娘的什么手指头,去找他过来!”说罢率先出了院门。他在前面开路,众团丁在后面跟随,一帮人簇拥着皮若礼和顾紊、魏武赶往镇口。
从皮府出来之后,一行人谁都没有说话。穿街过巷上了进镇的大道,远远望去,那颗大槐树上已经空荡荡地没有了吊着的人影。顾紊心中急切,跑过去围着大树看了两遍,也没发现疯妇的尸体,树枝上只有半截腰带在随风飘摆。
他心中恼怒,问道:“人呢?”
皮若信说:“又没人看着,谁知道去了哪?”他命团丁找来附近住家的几个百姓,问道,“这树上的死人呢,看没看见?”
那些人说什么都没有看到,也没听见任何动静。正在这时,撑死驴从镇外跑进来,在皮若信面前站住,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说道:“五爷、四爷,不好了……树上的死尸叫野狗拖了去了,就在那边荒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