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地，马车骤然停下，她的身躯微微向前倾了倾，余光正好落在不远处。
恍若寒冰侵袭，她竟周身剧烈颤抖。
这里，是当年父兄被凌迟处死之地，那些痛苦的回忆再次拥入脑海。
“夫人，您没事吧？”碧珠急忙抽出手帕，轻轻替她擦拭着额头上密布的汗珠。
“无妨。”秦雨瑶艰难地摆了摆头，示意碧珠将车帘落下。
直到马车来到秦氏酒楼跟前，她才彻底晃过神来。
“大……夫人！”李掌柜在见到秦雨瑶的瞬间，激动万分，即刻跪拜在地：“可算把您给盼来了。”
秦雨瑶举手示意他起身，脸上挂着笑意：“李掌柜，无论我身处何处，我依旧是秦家人，一切遵照往日即可，不必拘礼。”
李掌柜闻言，连连应下，领着秦雨瑶走到内堂。
自从秦雨瑶嫁入顾国公府，便再也没来过，李掌柜有些诧异道：“大小姐今日怎得有空来此？”
“闲来无事，想来盘点一下各个商铺的生意情况。”
秦家商号涵盖了城中百姓的衣食住行，都是些稳赚不赔的买卖。
话落，李掌柜有些难以启齿。
“李掌柜，但说无妨。”
秦雨瑶似乎是看穿了李掌柜的心思，径直开口询问。
“大小姐，您是不知道，前段时间国公府来了人，说是您将东边那几家铺子给到他们经营。”李掌柜重重叹了一口气，“小的见他们手里有您的印鉴，只好照办。”
“可谁知，这才一月不到，那几家铺子的生意便一落千丈。”
“小的原想就此接管，可谁知他们竟将小的赶出铺头，甚至还将原有的伙计悉数遣散，说林东家的买卖，由不得秦家掺和。”
“顾国公府的人又不让小的见您……这……小的实在没招。”李掌柜越说越激动，神色紧跟着慌乱起来，“还请大小姐责罚。”
秦雨瑶柳眉紧锁，东边那几间铺子可是地处京城最繁华的地段，竟被林菀嫣这般糟践。
也怪她识人不清，连累了秦家。
“是林菀嫣他们欺人太甚，同你没有半分干系。”她宽慰着，转而翻阅着她名下的铺头清单，“幸好她只是觊觎这几间铺头，让他们折腾去，无伤大雅。”
“李掌柜，找准时机，将这几间铺头从秦家商号中剔除。切记，要不动声色。”
李掌柜应下。
父亲说过，弃卒保车也是经商之道，断不能为了一颗老鼠屎而坏了一锅粥。
至于京城其他铺头的生意，依旧是稳扎稳打。
不够！远远不够！
她要的，是让所有的商铺收益翻上几番！
“黄芪、当归、白芍……”秦雨瑶偶然间看到药铺剩余的库存，“近来这几味药材价格如何？”
“此等药材所要之人并不多，所以市面上价格不高。”
“既如此，那劳烦李掌柜将他们悉数购回，最好，将其垄断。”
“垄断？”
李掌柜震惊道。
他跟在秦老爷身侧那么多年，也不见秦家有此番动作，秦雨瑶掌管京城商号不过三月，便做此决策，未免有些冒险。
可瞧着秦雨瑶一派事预则立的样子，只好照办。
秦雨瑶在前世曾跟一位江湖郎中学了些本事，得到了一个治疗女子月事疼痛的方子，在京中各大世家疯传。
奈何林菀嫣眼红，便将方子硬生生偷了去，成了顾府的功臣。
待她得知消息的时候，早已为时已晚。
再之后，秦家便被陷害。
秦雨瑶盯着库存清单，眸底划过一抹肃杀之意，当初顾国公府怎么借她之手东山再起，如今她便要令他们坠入深渊，永世不得翻身！
“李掌柜，近几日你可会面见爹爹及兄长？”
李掌柜连连点头，虽说京城的生意全权交由秦雨瑶打理，但今日一事，他思来想去，还是呈报秦老爷为好。
“那替我将此交至家里。”秦雨瑶从袖中抽出一封信，朝着李掌柜递去。
她身处后宅，消息自是没有父兄他们那般精通，要是能打听到顾宴晟的下落……
不知为何，她总有预感，顾宴晟还活着。
倘若她的预感应验了，她或许能同此人成为盟友。
毕竟，林菀嫣跟顾宴炎这对奸夫淫妇，是他们二人心上的一根刺。
至于顾宴炎的藏身之处，她早已了然于心，需待时机成熟，方能一网打尽。
贸然行动只会惊了那条老狐狸。
从酒楼离开，秦雨瑶又接连到访几所铺子，将一切安排妥当。
“夫人，时候不早了，要回府吗？”碧珠瞧着薄暮冥冥，开口提醒道。
秦雨瑶将帕子掩了掩，故作震惊:“哦！差点忘了那个人呢！”
说罢，便让马车朝着永云郡主的府邸而去。
远远的，视线里出现一抹落魄的身影，夕阳的余晖落在那人身上，衬得她发抖得更厉害了些。
顾长月身上的锦袍被雪水浸湿，夹杂着尘土，发簪垂落在发梢处，双颊肿得跟个猪头一样。
秦雨瑶顿时觉得酣畅淋漓，也该让顾长月尝尝苦果。
她忍着笑意，慢悠悠地下了马车。
“哟，这不是顾国公府的主母吗？还以为你们把这人给忘了呢。怎么，顾夫人舍得求情了？”
说话的人，是永云郡主的贴身丫鬟。
郡主身份尊贵，蛮横无理，连带着郡主府上下也跋扈飞扬。
秦雨瑶缓缓上前，言行举止尽显落落大方，她令碧珠将一枚镯子塞到丫鬟手中，笑道:“姑娘取笑了，烦请姑娘同郡主通报一声，我想同郡主做笔买卖。”
丫鬟跟在郡主身边多年见惯了不少好东西，自然知道这鎏金镯子是难得的上乘之物。
她笑着将东西收进了衣袖中，不动声色道：“顾夫人且在这儿等等，我这就去回话。”
她们交谈的声音不大，顾长月却寻着些许的动静扭头看了过去。
看清楚来人是秦雨瑶后，她顿时痛哭流涕道：“婶娘救我！”
顾长月的脸上挂满了泪珠，那张惊恐的脸庞上总算是多了一丝希望。
可惜，她并不是来给顾长月送希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