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溺。”电影结束,苏过轻轻叫了一声。
“沈溺?”看女孩没反应,他稍稍大声了一点。
“嗯。”沈溺恍若初醒,捏了捏耳垂,“怎么了?”
“热水烧好了,你先去洗吧。”苏过收起被子,自觉回到卧室。
他在次卧,沈溺在主卧。
苏过坐在椅子上,心里的不安感愈发浓烈。
沈溺的反应越来越慢了,刚刚的情况几乎每天都会发生,尤其是看电影的时候,刚开始沈溺还会提醒他调高音量,当声音调到百分之七十的时候,沈溺突然就表示太吵了,同时降低音量。
等到浴室水停,苏过从卧室里走出,女孩披着浴袍,吃了一惊。
“你怎么出来了?”
长期共处一室,之前也不是没有半夜撞见过,最后往往会以苏过捂脸走开收尾,可这一次,他是径直而来的。
“沈溺。”苏过看着她的耳朵,“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比想象中平静得多,甚至不需要太多勇气,可能是潜意识中早有准备,只是迟迟不愿意承认。
沈溺的嘴唇动了动,她单手裹紧浴袍,另一只手抬起,又想做出噤声的手势。
这一次,苏过握住了她的手腕。
“陪我看看星星吧……”她轻声说。
……
阳台上,沈溺换好了黑色的薄纱长裙,长发未经梳理披散在腰间。
是初见的模样。
没有天文望远镜,绝大多数星辰都黯淡无光,除了最亮的金星和木星。
“很久了么?”苏过问。
“我能听到的。”沈溺说,“只是听不清。”
“没事的……”苏过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颤,他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坚定地重复一遍,“没事的。”
好不容易从那些灰色的往事里逃出来,获得安稳幸福的人生,怎么能停在这里呢?
“嗯。”女孩低低的答应,“今晚的月光很漂亮呢。”
“下个月我们就有天文望远镜了。”苏过牵强地笑,“下个月,下个月我们还会在这里看星星,那时会更漂亮,能看到月面和行星环。”
“你不会离开的吧?你说过的,要保证。”沈溺仰头望天。
“我保证。”
……
内耳疾病,需要手术和长期吃药。
从医院出来后,苏过的手一直在抖。
检查的太晚了。
那句“我保证”重复的多了,他差点连自己都相信了。
说到底,他的保证又不是魔法,能起什么效力呢?
他拿不出手术的钱,更别提长期服药。
他是一个“普通人”,隔了那么久,现实再一次出声提醒,不同的是这次的提醒来的更强力,更迅猛,要让他铭肌镂骨。
为什么他不直接写更有潜力的《复仇者》呢?《复仇者》有机会大火,火了他就能带沈溺去最好的医院做手术。
因为他没有信心,他在害怕。
“回家吧。”女孩拍了拍他的后背。
……
当晚,他们没有看电影,沈溺很早就休息了,苏过窝在客厅沙发上,没有开灯。
“你好,请问这里有人吗?”
“我没想过自杀。”
“外套还你。”
“不是害怕,是孤立。”
“像一条鱼,有眼睛和尾巴。”
“多余……吗?那么我也是了。”
“道歉的话必须当面说才有意义。
“而现在,就算时针都停摆,就算生命像尘埃……”
“祝你好运。”
“你知道春丽乌拉拉吗?”
“五味杂陈才是真的。”
“陪我走走吧。”
“对不起。”
“好丑,但是好可爱。”
“生日快乐。”
“你会离开我吗?”
“那你要保证……”
各种散乱的语言出现在苏过耳畔,振聋发聩,可慢慢地,这些声音又一点点消失不见。
她才十八岁,她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苏过回到卧室,关好房门,拨通了记忆中的号码。
他曾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再回去,他在j市换掉了所有联系方式,以为这样就可以摆脱过去。
“妈,你能联系到沈溺的父亲吗?”
“我在j市。”
“不是突然失踪,我会解释的。”
“沈溺要失聪了。”
挂掉电话,苏过在台灯下翻来覆去的看那些信,看了一整夜,仿佛要把每一笔都印在眼睛里。
“对不起。”
……
沈溺被她父亲带走的那天,既没有哭泣也没有反抗,临上车前,她回头,留下一个苏过看不懂的眼神。
苏过抬了抬手,最终无力地垂下。
再往前一步他就能将这个女孩拉回来,可这一步如隔参商。
那是一堵无形的叹息之墙。
后来苏过也回到z市复读,但那些曾被他认为是诅咒的偶遇消失了,他再没见过沈溺。
母亲说沈溺随父亲去了外地,至于外地是哪?没有答案。
读书,升学,高考时苏过超常发挥,过了本科线,沈溺的笔记陪他度过一个又一个难熬的夜晚。
他凑够了大学学费,写作技巧日渐纯熟,他果真是有天分的,沈溺说他缺少好运,他就真的只是缺些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