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抄写完木板上的字,陆九章站了起来,将所抄写的双手递给秦松。
秦松看着他。这孩子很缺钱,要不要向主公请求一下,给他一个长期的活?陆九章不知道秦松所想,照例道了谢,然后拿着纸墨离开。半路上,他买了一个大馒头,然后蹲在旁边就着冷水吃馒头。他刚咬了一口,就感觉到一个人影朝着他靠近,然后站在了他的面前。少年抬起了头。他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含笑看着他。老人问:“馒头好吃吗?”陆九章愣了一下:“好吃,您想吃吗?”老人点了点头:“有点想吃。”陆九章站了起来,然后跑到旁边的馒头那里买了一个,双手递给老人:“您要水吗?”老人摇了摇头,从自己的腰上解下水囊:“我有。”陆九章又坐下吃馒头喝水,然后他突然感觉到老人也坐在了他的旁边。他心里有点奇怪,但是也没多说话,他要赶紧吃完,在这儿坐着休息一下,然后去寿华楼。他吃的太急,噎了一下,喝水也没有吞下去。老人伸出手,帮他拍了拍。“谢谢。”缓过来的陆九章向他道谢。老人笑了笑,看着他,问:“我想请求你一件事。”陆九章道:“您请说,我看我能不能帮忙。”老人笑了笑:“我呢,是一位读书人,有点小家业。老了,想要将自己那一点小学识,和小家业,传下去。我想请你当我的弟子,如何?”陆九章愣了愣:“您该将这些给您的孩子。”老人笑了笑:“我没有孩子。”陆九章垂下了眼眸:“……我不行。”他有病,会发疯,承受不起这个老人这般的好意。他站了起来,鞠了一躬:“谢谢,您找其他人吧。我还有事,先走了。”陆九章说完站起来跑了。老人笑了一下,没想到,他请人当弟子,还有被拒绝的一天。但是接下来,陆九章便频频遇到这个老人,有时候在寿华楼外,有时候他在烈日下看着他抄书,他心里颇过意不去,还有的时候,老人在他的门外等他,下了雨,陆九章不愿意让老人淋雨,便只能开了门,将他请了进去。老人看着那发黄的书,然后看着他写的字,笑:“字不行,还得练。”陆九章没有笔墨纸砚,从小就只能在沙地里练习,虽然相比较于一般孩子已经不错,但是却比不过那些日日勤学苦练,又有天赋的。老人看着少年略略有些窘迫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个时候,他仿佛还像个孩子。老人开始看屋子里少年写的一张张纸,看他摊开的一本本书,看的陆九章有些紧张。而这个时候,他只觉得一股冷意从背脊冒出,他知道,他要发病了。他根本来不及喊老人离开,便失去了意识。 等到他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老人坐在他小桌子旁边,自顾自和喝着茶,看着他的书。“老先生,您没事吧。”陆九章慌忙询问,怕自己伤着他。老人道:“能有什么事?你这是胎里带了瘀毒,散不出去。后来又没有好好疏通医治,早几年遇到我,可能治个两三年就好了。现在嘛,得十来年。”陆九章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这病能治?”老人道:“只要是病,如何不能治?”陆九章问:“老先生你是大夫?”老人摇了摇头:“不是,略懂一点。你着我学,也能略懂一点。”陆九章垂眸:“我没有束脩。”拜师都要束脩。老人笑了起来:“我要的束脩和别人不一样那就-好吧。他:我要你记住一句话,那是我们张家人的祖训。”陆九章看着老人。老人双目如有神光:“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从此以后,你要为这四句,不论经历何等之痛,都必须践行。你要知道,你以前遭遇的那些,可能和未来的路相比,都不足为道。”陆九章喃喃念了一遍,他知道,这是横渠先生对所有读书人的教诲。老人胎动见陆九章还呆愣着,笑了一句:“还不磕个头。”陆九章愣了一下,这才起身,跪了下来,恭恭敬敬给老先生磕了个头。“九章,应该如何称呼您?”老人笑了:“我叫张灵溪,你叫我老师就是。”“是,老师。”张灵溪道:“读万里书,行万里路。既然你做了我学生,那么你要随我去读书”陆九章直起身子:“老师,学生答应寿华楼老板要做半年,现在还剩下三个月,然后木版上的字还没抄完……”还有,他还没有和皖宁妹妹道别。张灵溪笑道:“我不忙,这京都我多年未来,还想仔细看看。还要做人要守信。你把这些事都忙完了,我们再走。”陆九章每日从寿华楼洗完碗,就会在陆明正的门前去等一等。皖宁妹妹或许出不来,但是见一见周嬷嬷也是好的,让她带一带话。只是没有人。而皖宁那边,因为夏日太热,学堂里也有孩子热得中了暑,连蓝老夫子都快受不了了,所以便停了学,等中秋后再开学。周嬷嬷所有都安排妥当,只等着皖宁生辰一过,便准备离开。叶行远以前生意已经按部就班的的运行了大半年了,这边也有心腹,虽然以后得日子会苦一点,但是小姐说得对,要把命抓在自己手里才对。这京都之地,他们永远只能任人鱼肉。皖宁闻着桂花香,问周嬷嬷:“嬷嬷,九章哥哥怎么样了?皖宁给他写了这么多信,他都没回。要走了,我得去和九章哥哥说一说,让他怎么给我写信。”周嬷嬷的脸色微微一变。皖宁一看周嬷嬷那僵着的脸色,便明白了。周嬷嬷,怕是从小木屋回来后,便没把自己给送的东西给九章哥哥了。而也却如皖宁所想,周嬷嬷不想皖宁和那个孩子有过多牵扯,所以皖宁给的那么多东西,只让人送去了书。但是现在,小姐就要走了。最后一面,还是可以见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