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华县的小村庄内。
一个男孩将精致水囊里面的一点水倒入了自己妹妹的口中,然后摸了摸她的小脸蛋。两岁的妹妹只知道哭,然而哭不出眼泪来了。男孩想要让自己妹妹不哭,但是他呜呜呜的说不出话来,只能着急的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他的舌头断了,自从一次给来往的客商报信说前面有危险,便被村子里的那位大老爷拔掉了舌头。他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水囊,想起那日三个人,心里一阵忧伤。他拍了拍自己妹妹的肩膀,然后抽出屋子里的一处泥砖,从里面掏了掏,掏出了一块铜板,然后提着木桶往村子里那口泥浆井跑去。他踮起脚尖,小小的脑袋探得长长的。水越来越少了,以前买的时候一半泥浆一半水,在家里面放了些许时候,还可以饮上面那层。但是现在,若是在最后,很多时候只剩下泥浆,没有水。他个子小,只有妹妹,永远只能排在队伍最后,他抢不过那些人。他只能期盼,给他多留点水,多留点。然而,当最后一个轮到他的时候,当他小心翼翼的将一块铜板放入那腰上带刀的妇人手里的时候,那桶里提上来的,只有泥浆,没有水。妇人将捅翻转过来,然后“啪嗒”一声,泥浆摔入了他的桶里。他觉得自己的心被摔得生疼。他不敢说自己不买了,只能提着那木桶,转身离开。而就在此时,一队官兵冲了出来,官兵,多久没见过了?他看着他们冲入了那最大的院子,看着里面传来叫骂声,看着那里面的大老爷和那些打手全部被押了出来。他呆呆的站在那儿。一个官兵走了过来,男孩吓了一跳,迈开腿就想跑。“孩子,等等。是要接水吗?”听到“接水”的他愣了愣,停下了脚步,下意识的吞咽了一下,然而只有感觉到喉咙干得痛。官兵接过了他的桶,看了看他桶里的泥浆,然后倒了出来,然后进了那大院子,不一会儿走了出来,将一大桶水递给他。男孩看着那清澈的水波荡漾,映出自己黝黑的一张脸。官兵看他细胳膊细腿的问:“提得动吗?”男孩使劲的点了点头,提了那一大桶水,然后转身,朝着家里跑去。他听到官兵在后面大声说:“院墙我们会拆了,以后,院子里的井水全村的人都能用!”男孩跑得像一阵风。虽然四大贼首已经被控制,但是还有很多后续要处理。这些年,这四个人在三座县城的势力早就根植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陆九章就在王坪山上,看着杨念山从各山搜集到的各种信件,账本。即便他再过目不忘,深思敏捷,然而面对这浩如烟海,也几乎不眠不休了一天一夜,一天一夜后,他整理了好了一份名单,让杨念山去给梦华县和蒲泽县的县令。有些在官场内部,有些在城里,有些在村子里,这些都是四大贼首的残余,需要连根拔起。这些日子,为了一气呵成铲除四大贼首,陆九章每日所睡几乎没有超过两个时辰。皖宁端着一碗鸡汤进来的时候,就看到陆九章累得趴在那里睡着的身影。外面的夕阳顺着窗户落在他的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她悄悄的走过去,然后放下鸡汤,就趴在那里看他。九章哥哥,长得真好看。 他的眉极浓,眼角闭上以后都能感觉到微微的上挑,然而睁开眼却不见凌厉。明月说看着他眼睛觉得怕怕的,有点冷,不敢和他对视,怎么会呀,九章哥哥看人的时候,不是冷,而是专注,那么专注,仿佛全天下只有你一个人的样子。他的眼睫毛真长,比我的眼睫毛还长的样子。皖宁忍不住越凑越近,几乎想要伸手去触碰这张好看的脸,但是等到她抬起手时,却猛然想起自己在干什么,不由懊恼。叶皖宁,你疯了吗?你居然想对九章哥哥动手,他又不是你亲哥。皖宁心里暗暗唾弃着自己。冷不防对上一双眼睛。陆九章已经醒了,但是似乎还没完全清醒,双眼还是能够看出一丝朦胧,只全心全意看着他。或者是还未彻底清醒的缘故,这样的眼神,让皖宁觉得有点慌。她只好端起鸡汤:“九章哥哥,你醒了?”不过一瞬,少年的眼睛便彻底恢复了清明,他直起身子,点了点头。皖宁将鸡汤递过去,心疼的道:“喝点,再休息一下。”陆九章心里涌出一股难以言说的涩意。陆九章,皖宁妹妹,只是将你当哥哥而已。他接过鸡汤,一饮而尽。皖宁指了指床榻:“九章哥哥,再去睡一下,好不好?”陆九章发现发现自己完全没有办法拒绝她任何事,于是他躺在了床上,皖宁看着他,想起刚才自己的想法,忍不住开口:“九章哥哥,你眼睫毛好长,比我还长。”她说完,端着喝干净的鸡汤碗,走了出去。少年愣了一下,想起少女的话,眨了眨眼睛,然后抬起手来,覆在自己的眼睛上。刚才他睡着了,她在看他。一想到这里,清冷的少年便忍不住耳后浮起一丝薄红。皖宁妹妹,喜欢长睫毛吗?陆九章再次醒来,天便要破晓了。他起来,便收拾一下东西,然后便带着方雄等人,往清远县赶。方雄等人坐在囚车里,他们下山的时候,刚好和之前送嫁的胡家人碰面。胡家人已经在众口相传中知道了陆九章的事迹,不知道说什么好,也不知道送什么好,然后将花轿里面不知道哪儿弄出来的一朵花塞到了陆九章手里。“陆大人拿着,咱们那儿风俗,定能保陆大人和心上人圆圆满满。”只是不知道像陆大人这样的人物,哪个女子才配得。这般闹了一番,两队人马在前方分岔路口分道扬镳,胡老汉一直等到陆九章走的看不见了,才让队伍抬着花轿前行。陆九章手里握着那小小的绣花,看了看骑马奔在前方和明月说话的身影,最终还是让这朵小花安静的蜷缩在他的手心里。行了一天,临近日暮时分,终于看到了清远县的县城。一座极其朴素,贫困的小县城。城门洞开,百姓倾城而出,站在两旁,目光热切的看着他们。城门内,不知种着什么黄花树,此刻随风飞来,飘飘忽忽。当年去时不知谁,今日相迎满城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