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段时间,县令府邸外面每日都有东西。
有时候是一只老母鸡,有时候是一篮子鸡蛋,有时候是一件衣服,有时候是是一把青翠的菜……那是在京都都没有人多看一眼的东西,但是在这里,对于这样贫困的百姓来说,却是弥足珍贵之物。他们将自己认为配得上陆九章的东西悉数送来。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县令,大夏天的,比百姓更辛苦,亲自动手挖井,亲自挑水去给孤儿寡母们送去,汗水都湿透他的衣衫了,然而他却只是让旁人先去休息……从来见官如同老鼠的他们,此刻每天都恨不得见到那位木簪布衣的少年县令,然后打一声热切的招呼:“陆大人。”陆大人真是从来没见过的好大人,便是郝大仁看着也连连叹息,这世间还有这样的官吗?他的手上都是薄茧,会让全城的大夫一起上山,然后搜集草药,分发给百姓,让他们煮水喝,免得中暑。全城的百姓都知道陆大人和他的表弟长得跟神仙似的,都知道二位还没成家,然而将满城的少女们拉出来,他们心里也暗暗摇头,配不上呀配不上。于是么,这点心意,便只能想着家里有什么好东西,可以给陆大人和他的家人的。家里的老母鸡,少见的一把青菜,新鲜的鸡蛋……陆九章不愿收这些东西,杨念山便让人在外守着,一看到就让提走,这才好了许多。但是仍然有许多百姓一放下就跑了,都让杨念山根本来不及说什么。这晚皖宁终于看到了闲下来的陆九章。他晒黑了些许。他推开门,将手里拿着的东西递给她:“路过的时候看到的。”两个小小的西瓜。路过的地方都是显眼之地,如何还能被人看到。这儿什么也没有,皖宁妹妹到这里来,他什么都没有办法给她,她本该是锦衣玉食的大小姐,在富贵乡里过着最无忧无虑的生活。这日在外面查看了一番水井以后,他便让众人先回,在山野间找了许久,才找到这两个小西瓜。皖宁拿着那两个小小的西瓜,开心的道:“一定很甜。”皖宁将小西瓜切开,将果肉切好,摆放在两个人面前一起吃。次日,陆九章要上山采草药,皖宁也想认认草药,于是二人便一起入了不明山。不明山本来是清远县最大的一座山,曾经百姓们也曾上山采药打猎,但是后来这里成了他们数十年的噩梦。进入不明山,可能这里造成的杀孽太重,一进去,便有一种阴冷的感觉。一个月前的那些浴血奋战过的痕迹还在,鲜血在地上,在枝叶上,如今只剩下黑色的痕迹。陆九章看见了一株草,然后指给皖宁看:“这是商陆,有止咳化痰的效果。”皖宁看了,点了点头,心里默念了一遍。而陆九章带着她,一边走一边说,不知不觉的到了更深处。深林里面古木参天,几乎将太阳都给遮住了,而就在这个时候,他们突然听到了一种异样的声音。那是有人在挖东西的声音。陆九章将皖宁拉在自己身后。皖宁倒是不怕,往前走了几步,踮起了脚,探了探头,然后看向陆九章:“我好像看到有一个人在挖坟。” 深山老林,老坟本来就多。都是以前的当地人,匪贼们是不会专门给死者立坟的。一个黑衣身影,正在拿着锄头挖坟。泥土被挖开,露出森森白骨,然后一只戴着手套的手拿起了那个头颅,举了起来,对着林间的日光看。那人转过头来,皖宁才发现,是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女,肌肤雪白,眉目秀丽,她的目光落到那头颅上,像是在欣赏着一件宝物。皖宁忍不住问道:“这位姐姐,头颅很好看吗?”那少女转过头来,神色骄傲,矜贵无比:“死人的头颅就是最好看的。”她将那头骨放入了自己的包袱里。她重新将坟墓盖上,然后扛起锄头,根本看都不看二人,朝着山下走去。陆九章道:“姑娘请止步。”那少女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来看他:“你是什么人,凭什么叫我?”陆九章道:“在下陆九章,是这清远县的县令。近日我县中,有百姓告知,他们家中祖坟被挖了,长辈尸身少了头骨。不知道是否是姑娘所为?”那少女点了点头,撇了撇嘴:“是我。一块破头骨而已,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些头骨能被我所用,难道不是它们的荣幸吗?”皖宁心道:这姑娘所思也太异于常人了,这里谁不对尸骨敬重,否则那些帝王也不会气不过要将已死之人挖出来鞭尸了。她觉得这个姐姐有趣,于是开口:“这位姐姐,我们那儿还有很多尸骨,你要不要去看看,还有谁的头颅你需要?”那少女一听,停下了脚步:“当真?”皖宁点了点头。上次清剿匪类,可是死了许多人,这些人都新埋着,她倒是想看看,这个少女到底想要干什么。那少女拎着锄头又走回了她的身边,她看了看皖宁,又看了看陆九章,眼底露出不屑一顾的表情。皖宁觉得,这个样子真的有点欠打。不过对女孩子,自然要温柔些。那少女问:“那些死人在哪儿?”皖宁道:“姐姐跟我们走就是。”少女上上下下看了她一眼:“若敢骗我,我就将你杀了。”她刚说完,便感到一股极冰冷的视线落到她身上,她转头,就看到了陆九章。不知道为什么,被这双眼睛盯着,她心里莫名的渗出冷意,那脱口而出的其他威胁话语便再也说不出来了。然而,让她收回是绝无可能的。皖宁听了,反而笑眯眯的道:“我不敢的。姐姐,请问你是干什么的?我该怎么叫你呢?”少女脚步停了停,觉得和人打交道就是麻烦,但是最后还是开口。“我是大夫。”“我叫滕月意。”“还有,别叫我姐姐,要叫就叫我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