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齐只觉得整个人都快喘不过气来。
周围那每一道议论陆九章的声音,每一道探寻陆九章的目光,都让他觉得喘不过气来,他是完完全全的所有人的中心。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又陷入了噩梦。就像那晚他降生后,他所感受到的人生,但是当初他弃之如敝履的孩子,恨不得从来没有见过的孩子,现在已经可以翻云覆雨了。他不甘且恐惧,整个人像是漂浮在地狱里。然而面对好友的询问,他不敢暴露心中的想法,只能艰涩的从喉咙里吐出两个字:“是的,有点不舒服。”那礼部官员低声道:“应该快要散了,早知道陆大人就请假的。”当时他就想以生病为借口,他不想来看陆九章的荣华,但是安阳公主却推着他出门:“你这就怕了?去!给我去!”一生要强的安阳公主是绝对不会允许陆明齐当懦夫的。陆明齐只得撑着来。但是他才知道,这到底有多痛苦。终于,皇帝在上方一挥手,然后在内侍的声音中,皇帝离开,宴会也就散了。陆九章站起来朝着外面走去。文武百官齐刷刷站起来,一个又一个的谦卑样子,捧起了笑,做了热络的样子。“陆相,慢走。”“陆相,改日再会。”“陆相,请。”……百官散开,自动为陆九章让开了一条道,然后一边走百官一边说。陆九章谦卑的点头,刚好让人觉得这位陆大人不是那么善言辞,也不是那么高高在上。他走到陆明齐旁边。陆明齐几乎将手里的杯子都捏碎。旁边和他交好的礼部官员拱手的时候,伸出手肘碰了他一下。喂,老兄,快点长嘴呀,和上司打好关系,这不是你最擅长的吗?陆明齐低着头,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的话:“陆相,请。”陆九章并没有看他而言,也没有任何的回应,像是经过了一处无人处,迈入了前方的黑暗中。身边引路的小黄们提着灯笼,然后一边说着奉承的话。“陆相慢些,小心台阶。陆大人,您上奏入京的折子是小的传送给陛下的,还有陆相您的各种事迹,也是小的先知道的。陆大人,小的能为您照路,回去一说,家中兄弟可都要羡慕死我了。”他弯着腰,他知道,官员们都喜欢什么样的话。拍马屁,要拍到实处,那才让人开心。他正说着,却见陆九章伸出手,将他一扶。他呆了一下,便听到陆九章一边从他手里抽出灯笼一边开口:“脖子疼,少弯腰低头,这样舒服些。路我看得清,辛苦了。”他长期弯腰低头,脖颈处的骨头都变形了,每次往往都疼痛难忍。陆九章已经提着灯笼离开了。小黄门愣在原地,一时之间,抬起手抚着自己的脖子上那凸起的骨头,不由双目微湿。 陆九章到了皇城外,看到了杨念山。“杨先生。”陆九章微微欠身。杨念山道:“公子,叶小姐在里面等着。”陆九章点了点头,然后将灯笼插挂在旁边的树上,这才掀开帘子。皖宁却已经抱着马车上放着的靠枕睡着了。他的目光安安静静的在她的脸上停住,过了一会儿,方才移开,然后上了马车,他刚想将车帘关上,就看到一个人站在黑暗中看着他。看不清楚样子,然而一双阴郁的眼,也不知是天生如此还是怎的,让人觉得有虫蛇沿着背脊在爬。然后,那人便朝着走出来的百里长风走了过去。百里长风在那里喊了声:“衡知。”那人便走了过去。陆九章放下了车帘。杨念山驱赶着马车,然后调转,朝着宅子处走去。然而没走几步,外面便响起来马车追赶的声音:“陆相。”陆九章停下了自己的马车。这是百里长风的声音。陆九章掀起旁边的车帘:“晋王。”百里长风道:“陆相,现在每日上朝,我在皇宫内城中有一处小宅子,如果陆相不嫌弃,本王愿意赠与陆相,免得陆相奔波于早朝中和政事堂,有更多时间为百姓多做点事。”距离皇宫的远近对于是否睡好觉可是太重要了,皇帝卯时上早朝,那么百官就需要寅时在外候着了,若是在外城,那得子时就开始准备。虽然早朝不是每日都上,但是五日一回的,也是够折磨人。去政事堂虽然不如上早朝那般辛苦,然而除了休沐日,每日都要去,而他的这处宅子,离政事堂的路程不过小半个时辰,最是得宜。陆九章听了百里长风的话,淡淡的道:“多谢晋王,已有府邸,不愿再受。”百里长风的几不可查的一冷,然后便笑着:“那改日本王设宴,陆相便莫再推辞了。”陆九章道:“愿聆听王爷精妙之语。夜已深,王爷慢走。”百里长风点了点头,也说了句“陆相慢走”,他往后一退,才发现陆九章身边伏着一个女子,刚才他将她挡得严严实实,此刻他这个角度,正好看到一头乌黑的发,然后那放在靠枕上一只纤细白皙的手,仿佛午夜里盛放的幽兰。他眉毛一挑。美色动人心,看来这陆九章也并非无从下手,看来要着手让下属去搜寻各地美人了。陆九章的车帘已经放下,然后马车朝着黑夜中行去。百里长风坐回自己的马车,和穆衡知说了此事,穆衡知诧异了一下,陆九章,女人?前世,陆九章不近女色可是百官皆知,从他刚中举开始,到后来还未彻底成为杀伐果断,人人畏惧的陆相之前,可是无数的人都想要和他送女人呀,可是,毫无结果。他就跟个和尚似的。但是这一世,有太多事情超出他的预料了,他也不敢妄下断言,说不可能,只是道:“属下觉得,陆九章并非重欲之人。”百里长风笑笑,想起那惊鸿一瞥的发和手,笑了笑:“或者,只是不够美呢?”他靠在马车里,闭上了眼睛,不知道为何,那乌黑的发和那双柔白的手,像是幽魂一般在他的眼前晃。他的心久违的有些加快。他睁开眼,揉了揉额头,怎么回事,是因为很久没碰女人了吗?一个身影也弄得心猿意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