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经用的药,全是最好的。
儿臂粗的人参都不知道用了多少,那些人参,只是他母亲为了给他补身体,他从小到大几乎没生过病,那些人参汤,他喝着不喜欢,便搁在那里让下人倒了。但是现在,看着那上不得台面的药,他的心,仿佛被什么狠狠的一抓。皖宁双手接那点药,看了看,正是九章哥哥曾经告诉过他可以治疗伤口的。皖宁用石头舂烂了,然后在昏暗的天光下,替陆建安重新上药,看着化脓的伤口,皖宁不得不又用匕首将他的脓剔了出来,重新上药包扎。陆建安死死的咬住嘴唇,一句痛哼都没发出,皖宁不由佩服了几分。而他裤子这些年也是会的,给陆建安弄好以后,陆建安已经痛得出了一身冷汗。但是皖宁知道,这般休息下去,是可以熬过去的。老人又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一件破衣服,然后搭在陆建安身上,闻着那衣服上的臭气,陆建安微微转开了自已的头。黑暗的帐篷里,一件薄衣服是如此珍贵,没有的人缩成一团,以抵抗这逼人的寒意。他心里涌出酸涩之意。第二天一大早,众人便被赶起来干活,外面的士兵扫视了一眼,看到陆建安,正待生气,那老人便哀求道:“大人,大人,昨晚出去提水伤了腿,要休息几日,休息好了,才能更好给大人干活。”那士兵冷笑道:“不干活,没他的饭!”老人已经感激不尽:“好的大人,谢谢了大人。”皖宁和他们一起出去提了一天的水,捡了羊粪马粪,然后给士兵搓洗衣服,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终于等到晚上,皖宁才得到两个拳头大小的青稞饼。这就是她一天的食物。皖宁端了热水,然后走入帐篷,拿起一个给陆建安。两个人都饿极了,刚才皖宁在干活的时候都快晕过去,最后都是死死咬着牙撑住。陆建安看着皖宁手里的青稞饼。皖宁的手全冻红了,为了掩盖异样,皖宁的手上全部涂满了黑泥,然而此刻,那黑泥也掩盖不住那手指的僵冷。陆建安心里颇不是滋味,然而到了这个时候,她的眼底依然眉眼弯弯,让人觉得只要见到那双眉眼,便觉得温暖开心。他知道自已必须吃,快点养好身子,于是接过了皖宁手里的青稞饼。他们吃的青稞饼是用最下等的青稞做的,非常的粗硬,陆建安差点没咽下去,但是最后,还是就着热水一点点吞下去。然而两个人的肚子却仍然没有一点吃过东西的感觉。就在这个时候,帐子被掀开,老人和少女都走了进来,然后一人递来了一个青稞饼。他们一人省了一个下来。看着眼前这两个青稞饼,二人的眼底,都有些许的湿润。而接下来的一段日子,穆赫尔搜查了营帐里面几次,都被皖宁和陆建安巧妙的躲了过去,而后,穆赫尔便开始派人往更东方寻找去了。 陆建安的伤渐渐好了,终于能够干点活了。陆建安从一个衣来张手饭来张口的大少爷,变成了提水洗衣捡羊粪的“低等人”,皖宁看到第一次捡羊粪的陆建安一脸嫌弃要死的样子,忍不住笑道:“你看这羊粪像不像你家里做的卤鸽子蛋。”她记得小时候每次去公主府,都会有一盘卤鸽子蛋,她看陆建安夹过好几次。陆建安一听,一双眼睛如刀子似的看向皖宁。皖宁挑了挑眉。真不知道,陆建安以后还吃不吃得下卤鸽子蛋。陆建安看着皖宁生动的眉眼,忍不住愣了一下,接着,又抿了抿嘴唇,低下了头。皖宁算着日子,现在怕是十二月了。大雪纷飞,这地方愈发的冷了,等陆建安好得差不多,就必须找机会离开。这日好不容易出了个大太阳,他们这些人便又开始被安排洗衣服。趁着天气好,他们必须快点将衣服洗完,这么冷的天,是没有热水给他们洗的,冰河的冰面被凿开,他们就在里面淘洗衣服。皖宁从来没有接触过这样冰的水,刚刚触碰下去,手指便不会动了。小酒更是如此。那日救他们的老少,一个姓杨,一个叫李小酒,他们原本是北疆城外小镇上的百姓,然而谁能想到,蛮族来了,然后他们整个小镇被抢劫一空,人也被掳去当了奴隶。这些年他们一直等着大周的战士接他们回去,然而他们却并不知道,建成帝早就以北疆城为线,签订商贸,和谈以后,便不会管之前被划分出去的百姓了。在这几年里,他们一个没了孙女,一个没了爷爷,便重新互相照顾,宛如爷孙。皖宁看着小酒的手,每年冬天她都是这样过的,少女的手已经完全看不出来是少女的手了,僵硬干瘦的仿佛石头一样。她说她还,啊记得以前在镇子上的时候,她爷爷怕她冷,冬天洗衣服的水都会烧热,她都快忘了冬天洗热水是什么感觉了。皖宁听得心酸不已。而这个时候,陆建安一把将皖宁和小酒的衣服拿起来,然后走到旁边:“我来淘洗就是,你们去晒衣服。”他拿起衣服,放入冰水里,然后搓洗起来。他们将衣服洗完,然后晒完以后,已经是深夜了,四个人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回去。回来的迟,一人只拿到一个青稞饼,但是四个人都没有说什么,在这里,不争论就是最好的活法。忍下去,似乎才有希望,否则那些士兵随便一刀,他们就没命了。晚上的时候,四个人缩在帐篷的一角睡觉。半夜迷迷糊糊的,皖宁听到杨大爷哆哆嗦嗦的声音。皖宁和陆建安几乎同时睁开眼。杨大爷一脸凄惶痛苦的看着他们:“小酒,小酒被那些兵,拉进帐子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