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九章醒来天已经大亮。
他坐在床头,恍惚间,觉得昨晚发生了什么,自已忘掉了什么,然而却没有丝毫的头绪。为了赶来找到皖宁,他一路几乎没怎么休息,连那些训练有素的士兵都受不了,然而他却只是前进。他怕迟那么一点,她就会多受一点苦,所以在途中感觉到要发病,他便毫不犹豫的使用了第二根针。七日之后,针脱落,反噬开始。昨天时间就到了,所以他告诉裴之礼,不用找他。他四处看了看,没发现任何的异样,然而一颗心却是空落落的。衣服散开了,他合上,系上衣带,然后起身,拿起放在旁边自已的衣服,一点点从头到尾穿好。他看到了桌上的一碗药。他端着那碗药,沉思:谁送来的?而这个时候,敲门声响起,门外传来裴之礼的声音:“陆相。”陆九章开口:“进来吧。”这是今日裴之礼第二次敲门了,陆九章终于醒了。他推门进入,看到陆九章昨日那种苍白脸色已经完全消失了,又恢复了平常的样子。陆九章问:“这是你送的药吗?”裴之礼点了点头:“我熬了一碗风寒药,晚上给陆相放在这里的。”“多谢。”陆九章说着,并不再喝,而是看向他,问,“昨晚除了你还有其他人来吗?”裴之礼摇了摇头:“并无。”陆九章“嗯”了声,不再说话。等杨念山将那个“巫女”从北疆城带到这里,他完成最后一件事后,便回京都。皖宁妹妹,她要回去吗?她的事情办好了吗?他脑袋里滚过一道道思绪,然后便走了出去。他有些事情,想找陆建安谈一谈。那日所发生的事情,杨念山都在信中和他说过,然而他的心底,却还是有疑问。他觉得,建成帝早就料到会发生这一切,这一趟送密信之旅,送信之人九死一生,那么那么多人,为什么派陆建安。虽然安阳公主和他的关系一般,但也是皇家骨血,何必派人来送死呢?如果这密信的内容对蛮族那么重要,这般拱手给蛮族,难道不是一点好处都得不到?他拿着密信,他已经将这个东西打开看过了,虽然机关复杂了些,但是对他而言并不算什么,但是里面只有一张空白的纸。一张空白的纸,这算什么?即便是他所思远超他人,然而却仍然有诸般疑问,得不到解答。皖宁一上午都没有看到陆九章,心底松了一口气。午间的时候,她陪着裴之樱做饭,请皖宁品尝,问:“你说陆相会不会喜欢?”皖宁连捧场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勉强点了点头。吃饭的时候,她又以要陪周嬷嬷为理由,没有出现在饭桌上,下午的时候又陪着裴之樱到处走,去将信寄了,晚上回来,便又和周嬷嬷说话,吃饭。在屋子里吃完饭以后,皖宁给周嬷嬷揉了揉肩,这才送周嬷嬷出门。送周嬷嬷到她的屋子后,皖宁转身,就看到对面的走廊上,裴之礼正拿着书,翻开,似乎在询问陆九章什么。陆九章接过书,看了一眼,然后便和她说了起来。皖宁看着慌忙移开了眼,然后迈开步子,往自已的房间走去。陆九章的眼角看到对面皖宁的身影。他一整天没有看到她了。叶胥在的时候,她的心神几乎都在他的身上,叶胥离开,她似乎在忙自已的事,今日下午回来,他一次次假装经过她的房间,就是想看看她,但是却得到她和裴之樱出门了。他的目光追逐着她,直到她转过走廊,看不见,他才收回目光。 他将书合上,然后递给裴之樱。裴之樱欢喜的将书抱在自已的怀里,然后抬起头看着陆九章,然后看了一眼,便羞涩的低下头。然后,她便听到陆九章的声音在她的头上微冷的响起。“裴小姐,在下愚钝,身负顽疾,一则配不上裴小姐;二则,在下并不准备娶亲。”他拒绝的明明白白。裴之樱猛地抬起头:“一辈子吗?如果不是一辈子,那么我可以等。”陆九章淡淡的道:“是的,一辈子。裴小姐所做,在下感念,然而在下绝非裴小姐所托之人,请勿将心思放在在下身上,为了裴小姐,在下可能要将裴小姐提前送回京都。”裴之樱一听,倔强的闭上了嘴巴。如此直白冷淡的拒绝,再无半点的委婉,他的心,极冷,哪怕当初她的祖父就告诉过她“此人心有大善,然而却也心硬如铁,之樱,没有人能让他折腰,放下吧。”然而直到现在,她才发现,他拒绝他人,如此不留情面。裴之樱拿着书飞快的奔走了。陆九章连头都没有回,迈开步子朝着前方走去。一辈子不娶亲,是的,当她的目光落到叶胥的身上的时候,他便选择了这样一条道路。他的这一生,都无所谓了。皖宁坐在自已的房间里,趴在桌上,而这个时候,敲门声响了起来:“皖宁。”九章哥哥?!皖宁“刷”的一下子站了起来,踌躇了一下,还是去开了门。“你的药该换了。”陆九章的手里托着药膏。皖宁一下子想起是怎样换药的,不由一阵心慌,急忙道:“不用!”陆九章少见的愣了一下。皖宁才想起自已刚才反应太大,于是急忙笑道:“九章哥哥,我自已可以来。我可以先敷上脚,然后再敷手。”陆九章看她站在门口,并无任何想要他进去的意思,心里一涩,将药膏递给了她。陆九章转身离开。走到几步,他回头,皖宁已经将门关上了。回到自已的房间,他刚刚坐下,摊开书本,拿起笔,周嬷嬷便在门外喊他:“陆相?”陆九章急忙站起来,对周嬷嬷执晚辈礼:“嬷嬷你叫我九章就可。”周嬷嬷走了进来,关怀了几句,方才转入正题:“小姐她无父无母,孤苦伶仃,幸好现在,有你这样一个哥哥。”“哥哥”二字钻入陆九章的心里,仿佛一根刺。周嬷嬷道:“小姐今年十六岁了,她的母亲十六岁的时候,已经嫁给她父亲了。一个女儿家,最重要的就是亲事了,陆公子,小姐一直拿你当亲哥哥,在外面七年一直念叨着你,陆公子,她能依靠的娘家人,只有你一个了。”周嬷嬷看了陆九章一眼,发现从他脸上看不出什么。永冠侯小姐喜欢,又能护着小姐,但是,她家小姐虽然是商户女,却是万万不能给他人做妾的。现在陆九章权势如此之盛,如果世人只重小姐陆相妹妹的身份,而不是她商户女的身份,那么嫁给那小侯爷当正妻,却是有这个可能的。现在,就要看陆九章的态度了。陆九章只觉得胸中万般涩痛,他如何能不知道周嬷嬷的意思?他慢慢开口:“嬷嬷放心,我会写信给并肩王说的。”周嬷嬷顿时松了一大口气:“陆公子,小姐幸亏遇上你呀。我就不打扰你了,你好好休息。”周嬷嬷离开后,陆九章拿起笔坐在那里许久,却一个字也写不下去。他枯坐了半晌,方才麻木的走到床榻间。他呆呆的立着,突然间,目光一凝。枕头的一角下,有一个东西,他移开枕头,伸手拿起。那是一粒扣子。那是,皖宁妹妹衣服上的扣子。突然间,凌乱的画面随着这粒扣子弹开,涌上了他的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