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了鞭炮,给了压岁钱,他们开始守岁。
冬日的星子淡淡,明月说要守岁,等着子时一到就去放第一声鞭炮,然而亥时便困得趴在了桌上呼呼大睡。周嬷嬷虽然睡得迟,然而一到那个点,便不停的揉眼睛,最后歪着脑袋靠在椅子上睡着了。皖宁拿了被子给两个人盖上,然后和陆九章并排坐着,等着新岁的到来。二人坐在院子里,陆九章握着皖宁的手,皖宁靠在陆九章肩上。这是他们一起过的第一个除夕。皖宁看着天上淡淡的星子,和陆九章说着闲话,她喜欢讲,陆九章便安安静静的听,皖宁有时候不知道二十八星宿的位置,询问陆九章,陆九章就举起手,安安静静的和她说。皖宁听着陆九章的话,不由心中暗想,九章哥哥这时候好像个细心讲解的老夫子,可惜呀,自已不是个好学生。她不由抬头看陆九章。陆九章感受到她的目光,于是不再说话,低头看她。皖宁问:“九章哥哥,如果你不当官,可以是个很好的夫子。”陆九章摇了摇头:“不会。”皖宁问:“为什么?”陆九章想了想,道:“我教不会你。”皖宁一听,愣了一下,脸一红:“我只是不想学。”陆九章眼底有了笑意,握住她的手:“好,我来学就好。”皖宁哼了一声:“你老师要不是先有了你,那么我才是他的关门弟子,那是我没和你抢。”陆九章只是轻柔的看着她,轻声道:“是的,多谢皖宁妹妹未和我抢。”而在这个时候,爆竹声突然从四面八方传了出来,皖宁看了看更楼,才发现子时到了。她立马转头看向陆九章。陆九章道:“皖宁,新年快乐。”皖宁也笑:“九章哥哥,新年快乐。”陆九章的目光转向深夜,沉沉浮浮。皖宁知道他在想什么,她轻声道:“九章哥哥,明天我们去祭拜吧。”对于他人而言,大年初一是个好日子,但是对于陆九章而言,却不都是。十年前,他在辞旧迎新之日,送走了自已的母亲。人这一生总是充满遗憾,有什么遗憾抵得过子欲养而亲不待呢?陆九章只是伸手握紧了她的手。爆竹声中一岁除。新岁到了。皖宁后来还是把明月和周嬷嬷叫醒了,明月揉着眼睛大着胆子第一次点燃了一串鞭炮,然后心满意足的滚去睡觉了,周嬷嬷也是念了吉祥话,接着便去睡了。仪式还是要走一遍的。陆九章将皖宁送到门前,然后这才回到自已的屋子里歇下。清晨醒来,吃了面条,皖宁便和陆九章去了桐花巷,昨天陆九章也把这桐花巷的宅子给贴上了对联,挂上了红灯笼。初一这日是不能打扫的,两个人不过看了看,便往西山走去。陆九章母亲和外祖父的坟墓依然落在那里。 二人点燃蜡烛,烧了纸钱,陆九章跪下磕头,皖宁也跟着跪下。陆九章在心中默默的道:娘,九章现在很好,我带着您的儿媳妇来看你了,从此以后,我一定会更加幸福的活着。皖宁想起曾经在这里祈求过他们保护陆九章,而他们的在天之灵,也确实守护着陆九章,让他苦尽甘来。希望你们的在天之灵,继续保护九章哥哥。二人祭拜以后,便往报国寺行去。大年初一的报国寺人潮如涌。二人携手穿过人潮,引得众人侧目,哪怕在山道之中,也不由纷纷驻足,看着这对神仙眷侣的人物。十年前,他们进来,无人在意,悲喜不同。十年后,他们进来,众皆侧目,盛满安然。再无彷徨,苦痛,悲诉。即便常常做早课,念着“色即是空”,然而守门的僧人见到二人也愣住了,过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不由问道:“二位施主要去何处?所求为何?”陆九章道:“在下陆九章,想要求见明空法师。”“陆九章”这三个字一出,那个僧人顿时眼底露出惊喜之色:“陆施主?”陆九章看着他。那僧人急忙道:“陆施主稍等。”他往里面走去,走了几步,却又停下,然后回头,双手合十:“陆施主,小僧慧言。”十年前那个小沙弥,现在已经是结实威武的守门僧人。这么多年,他遇到了不少人,然而回想起来,最深的,都是那个佛前抄佛经,山中背柴火的小孩身影。大道修行,他觉得,那才是真正的大道。而后来,陆九章的事迹传遍京都,他们虽然在寺庙之中,却也经常谈及。原来,端午恶日所出生的孩子,是能是圣人的。陆九章和皖宁不一会儿便被请进了后面的客房。十年了,明空法师似乎仍然还是旧时模样,他看着二人,一眼认出:“陆施主。”他看向皖宁,皖宁躬身道:“法师,小女姓叶。”明空法师道:“叶施主。”陆九章道:“九章来此,便是来感谢法师的。”当时他小,不明这人世抉择,但是后来及长,方才知道,若无当初明空法师的话语,他怕是十岁都活不了。明空摇了摇头:“帮陆施主的,永远都只能是陆施主你自已。人生在世,岂非就是莫向外求这四个字?”皖宁听得心念一动。她回头看去,外面人来人往,礼佛不止,香火鼎盛,个个都是求着佛祖保佑的人。然而,在这里的法师,却对他们说“莫向外求”。人的命运,从来都只能掌握在自已手里。陆九章又和明空法师聊了一会儿,临走的时候,明空法师喊住了陆九章,然后走入旁边的小佛堂,打开箱子,将陆九章曾经抄的一卷佛经递给了他。“陆施主,莫向外求,但是老衲也想与陆施主结一段善缘。”曾经那看似给安阳公主肚子里的孩子所写的佛经,从来,都是为他自已所写。灭一切怨憎会。陆九章双手接过,然后告辞,和皖宁一起下了山。他们逆流而下,在这满世往外求的人中,走向自已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