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灵溪是在初五的时候到的。
多年未见，皖宁看着眼前的老人，仍然是精神矍铄，犹如老神仙。他一路快走，大步流星，便是杨念山在他的身后，都被衬得不那么威武了。正月初五，送穷神，皖宁正和周嬷嬷一起将纸扎的穷神和打扫出来的各类杂物一起装入袋子里，然后让明月和鞭炮一起点燃，让这所谓的“穷神”消失的干干净净。张灵溪走到他们面前停下，打趣道：“你们就不必送穷了吧，钱够花了，给我留点。”皖宁抬起头，看到张灵溪，愣了一下，便开心的笑了起来：“张先生，您要这样想，我有钱啦，您的弟子才能过得更好呀。我还很穷呢，还没有富可敌国呢。”张灵溪哈哈大笑起来：“这么多年没见，小丫头嘴巴还是这么利索。”皖宁笑盈盈的道：“小女拜见张先生。”张灵溪摇了摇头：“该改口了，该跟着喊我老师了。”皖宁忍不住脸一红。张灵溪笑得更畅快：“小时候你想当我弟子，没想到吧，转来转去，你还是得叫我一声老师。”明月凑过来：“小姐，他胡子好好看，可以拔下来吗？”听见明月的话，再看到明月那灼灼的目光，张灵溪顿时如临大敌，抬手将自已的胡子护住：“丫头休想。”看着那一根根如同银子一般的胡子，明月颇为遗憾。张灵溪问：“陆九章那小子呢？”怕现在也只有他用“那小子”来喊陆九章了。皖宁道：“九章哥哥有事外出去了。张先生先请进，我为您泡茶。”张灵溪进入院子，一边走一边念叨：“当初我让那小子三年后再出来，偏偏火急火燎的，也不知道慌个什么劲。现在呀，我倒是知道他出来干嘛了，嗯，不亏不亏。”张灵溪毫无为人师表的范，打趣起徒弟来，那可是一口一个。皖宁听了，看向明月：“胡子不可以拔光，但是偶尔拔个一两根，那也无伤大雅。”张灵溪一听，顿时伸手护住胡子投降：“好了好了，你这女娃，倒是一点亏也不肯吃。”皖宁将张灵溪请进屋，奉上茶水，然后陪着张灵溪斗嘴。两个人正说间，陆九章已经进来，看到陆九章，张灵溪忍不住告状：“你这未来媳妇，护你的很，你师父我都说不过她，哎，你以后怕也要被治的服服帖帖。”陆九章上前拜见：“老师。”看他这古井无波的样子，张灵溪便莫名的有点心塞，他这个弟子，哪儿哪儿都好，偏偏性子太闷了些，他年纪这么大了，收个小弟子本来是想陪着解闷，结果比之前更闷。偏偏这陆九章聪慧无双，带回去之后他几乎没怎么费心，刚开始那两年还需要问一下，后来他便自已闭关，在屋子里一卷一卷看着那累累的书山，结合上面前人所言批注，再问些问题都让他这个老师感觉冒冷汗，然而他也只是问问，后面便自已思考了。教到这样的弟子简直毫无为师的成就感，于是后来大袖一挥，去找各地的老友下棋钓鱼，将一任事物扔给了陆九章。当然，他十分听话，他所吩咐的事情从无懈怠，也完成的妥帖，唯一一次违背便是想提前离开。师徒二人叙了旧，虽然是叙旧，却是张灵溪说得多，说到自已去蓬莱岛和蓬莱岛岛主下棋，他就对着陆九章道：“等你得空，咱们师徒俩去把那蓬莱岛的镇岛之宝的蓬莱棋局破了。” 他棋瘾犯了，看上了蓬莱棋局，结果蓬莱岛住那厮非要说先下赢他再说，结果他在蓬莱岛逗留了大半年，还是只和蓬莱岛住下个难解难分。二人说着话，周嬷嬷已经将饭菜都摆上了桌。张灵溪看着摆上来的菜，胃口大动。在蓬莱岛上天天吃鱼吃海鲜，此刻见着这些地珍蔬菜，别提多亲切了，他连话都不说了，直接添了四碗饭，吃的半靠在那里，一副舒服得不得了的样子。吃完了饭，张灵溪便道：“七八年没来京都了，我要去逛逛，念山陪我去吧。”张灵溪去京都一逛就是半天，回来的时候夜色已深，陆九章和皖宁他们都已经用完饭。陆九章坐在院子里，借着如霞的烛光看着书。张灵溪看到自已的弟子，然后走了过去。陆九章合上书，起来施礼：“老师。”张灵溪道：“等久了吧。”陆九章：“还好。”张灵溪知道，这便是他弟子的“是的，等久了”，他这弟子太过沉得住气，鲜少看到他这般沉不住气的时候。陆九章在院子里，周嬷嬷在堂屋内烤着火，皖宁去和明月放鞭炮去了。张灵溪抬脚走了进去。他朝着正在缝补衣物的周嬷嬷一礼。周嬷嬷一愣，然后慌忙站起：“张先生。”张灵溪道：“我此番前来，是为了替我家弟子陆九章给叶小姐提亲的。九章这孩子六亲无靠，自小孤苦无依，然而品行也还过得去，应该勉强也配得上皖宁。”周嬷嬷道：“陆公子那般人品相貌，自然是没有配不上的人。只是，小姐父母都不在了，这还要看小姐的意愿。”陆九章安安静静的站在门口。而此时，陪着明月放完鞭炮的皖宁跨门而入，刚才玩闹一番，她的脸蛋红扑扑，加上双眸明亮，在寒冷之夜里也有种让人感觉温暖的美。皖宁一进院子，便看到他们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不由停下脚步，有点奇怪的看着他们。张灵溪直起身子，笑着问：“喂，丫头，我在代我家九章向你提亲，你愿不愿意？”皖宁听了，愣了一下。陆九章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手背在后面，带了一丝汗。皖宁抬起眼飞快的看了陆九章一眼，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然而下一刻却又觉得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她抬起了头，笑盈盈的点了点头：“我愿意的。”陆九章绷紧的身子瞬间就松了，眼底泄出止不住的笑意。张灵溪哈哈大笑，然后从自已的怀中取出一纸红笺，这是他今日在外面专门找红纸写的婚书。“佳儿佳女，好得很！这是今日我给你们挑选的好日子，三月二十六，是个好日子！就是那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