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月娘憔悴至极，几乎没人能看出这是京城八面玲珑的烟雨楼管事。
“饶命！当年，毓妃娘娘曾于荣和元年有孕！可……可生下孩子之后，身体却一直不好！”
“有一游方道士献策，说皇子六岁前不能取名，否则会早夭！”
月娘梨花带雨地拜服在地上，眸中满是惶恐。
“都怪奴婢鬼迷心窍，与毓妃娘娘有些过节……便偷了毓妃娘娘的孩子出宫！”
“奴婢家是汝阳的……一路将皇子带到了汝阳！谁知那孩子没看住，居然自己跑了，后来听说那天，京中来了个大人物，来找孩子的……”
“奴婢当时还以为，还以为是来找皇子的，便稀里糊涂任由他们将人带了回去……”
殿内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了毓妃身上。
不少人已经发现毓妃和君天佑的模样似乎有些相似。
毓妃泪眼盈然，望着君天佑，朝着婉莹躬身一拜。
“娘娘，君天佑……就是臣妾的孩子！”
突如其来的变故震惊了所有人。
婉莹愣住了，苏意也愣住了。
任谁也没有想到，君天佑众目睽睽之下，当着后主的面，借着毓妃的名头，硬生生给自己编纂了一个身世！
纵然知晓内情者谁都知道，君天佑就是昭和太后的孩子！
可如今……这看似鲁莽不要钱的瞎话，却完美地维护了婉莹的面子。
是啊，毓妃和昭和太后本就是亲姐妹，让毓妃顺理成章地认下君天佑，乃是一步绝妙的棋！
婉莹愣怔了好一会儿，才看向君天佑。
他心头微颤，笑道：“不错！君天佑确实是毓妃的孩子！”
坐下，一向与毓妃不太对头的容妃眉头紧皱，狐疑地看向君天佑。
如今太子虽然被放出来了，但已经被褫夺了封号。
按照婉莹的性子，本来就不太看好太子，也不可能再腆着脸将太子的封号还回去。
二皇子又已经入狱，按照长幼之序，自己的泽儿是最有机会的！
可谁知，如今半路居然杀出个君天佑来！
若是他被皇室认下，自己的泽儿岂不又多了一个竞争对手？
容妃阴阳怪气道：“可为何皇子会被汝阳王认作儿子，这其中，莫不是还有其他的蹊跷吧？”
月娘摇摇头，惶恐道：“不是的，是……是奴婢的那个村中，刚好住了一个从良的青楼女子，曾与汝阳王有过露水之恩！”
“可当时正值荒年，那娼妓染了病，一直在卖身子养孩子，后来自己死在了茅屋里，那个娼妓的孩子，也饿死了……”
容妃一翻白眼，刻薄道：“哼，谁知道是不是偷龙转凤！”
“够了！”
婉莹沉声打断了容妃的话，冷冷道：“君天佑就是皇子！”
“贵妃娘娘！”容妃还是不肯死心。
婉莹冷冷地看向容妃，说出来的话威胁力十足。
“容妃，那年毓妃妊娠，你难道也忘了不成？！”
容妃背后一凉，猛地反应了过来。
婉莹这是指鹿为马，铁了心要认下君天佑当皇子。
现在先帝已死，她是后主，她说君天佑是谁的孩子，君天佑便是谁的孩子！
她挤出一个强笑：“娘娘说的是……是妾记性不好，疏忽了！”
坐下，齐老太傅第一个反应了过来。
“娘娘，君天佑殿下失而复得，乃是娘娘的恩情感动了上天啊！”
台下，如梦初醒的老臣们齐齐附和。
“是啊，君天佑殿下还朝，乃是国之幸事！”
一片如潮般的恭维之间，婉莹大笑着走下龙椅，拍着君天佑的肩膀。
“天佑，本宫想和你还有你母妃单独谈谈？”
男人躬身：“固所愿尔！”
台下，毓妃擦了擦眼泪，连忙带着月娘一起起身。
几人一同离开了保和殿，往御书房而去。
徒留席间一群老臣窃窃私语。
良久，不知谁暗叹了一句：“这朝堂，怕是要变天了！”
……
御书房中。
毓妃跪在地上，泪眼盈然。
婉莹静静地看着君天佑，长叹一声道：“这么多年，本宫每每看着你，都觉得分外熟悉……如今仔细看来，你这模样，与你娘亲倒是十分肖似！”
“母亲刚烈一生，当年纵火，只是失望于父皇不信她罢了，娘娘不必介怀！”
君天佑一脸茫然地盯着面前的地板，平静道：“刚才那些话是我教月影姑姑说的，她是母亲的贴身侍女，当年便是她将我从火中救了出来！娘娘要怪，就怪我吧！”
“只是这么多年……我于汝阳王和长公主膝下艰难求生，偶尔看着宫中的几位皇子，也是羡慕他们的。”
男人低垂着眸子，遮住了所有的阴蛰之色，看起来满是伤心。
“不，你做得很好！”
婉莹轻轻拍着君天佑的肩膀，道：“这样名正言顺地将你认回来，乃是最好的！”
一旁，毓妃泪如雨下：“方才在席间，妾不是故意欺瞒娘娘的！天佑是姐姐的孩子，妾只是想保下他！”
“妾一定将天佑当做亲子抚养，还请娘娘恩准！”
婉莹又低首，轻轻擦掉毓妃脸上的泪痕 。
“日后记住便好了，仅此一次，本宫原谅你，只是希望你们别肖想不该想的位置！”
毓妃颤抖着点头。
婉莹背着身，似乎从毓妃那张肖似的面庞中，看到了当年那女子刚烈的模样。
她淡声道：“此事……不容第四人知晓！”
君天佑一惊，还未反应过来，婉莹却猛然抽出了博古架上的长剑。
剑光森寒，一剑穿透了月娘的心脏。
长剑刺入肉体的声音分外清晰。
月娘缓缓转头，看向君天佑，眼中满是释然和希冀。
这么多年，她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毓妃一声尖叫，看着月娘的尸体，失声般地捂住了嘴巴。
君天佑身形一震，浑身血液凉透。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婉莹。
“她混淆皇室血脉，将你留在汝阳王府这么多年，其罪当诛！”
婉莹面庞露出残忍的虚伪，她拍了拍君天佑的肩膀：“这女人留着始终是个祸患，本宫还是早早替你除去为好！”
男人身形僵硬，捏在袖中的拳头渗出了血丝。
当年逃亡路上，是月娘一路护送着他出了皇宫。
那个幼时在母后身边，总是逗他开心的贴身宫女，后来入了烟雨楼，将他当做半个孩子似的养大，硬生生被岁月蹉跎成风烛残年的妇人。
她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本能好好安度晚年，却被婉莹打着为他好的名号，一剑穿心！
男人浑身僵硬，看着那尚且滴着血的长剑，眼尾悄然变得一片猩红。
有个声音在心底不断地对他重复着一句话。
杀了婉莹！
杀了后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