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天佑掌心攥出了血丝,却被一旁的毓妃摁住了肩膀。
毓妃朝他隐忍地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可这样。
君天佑咬紧牙关,目光呆滞而阴冷,思绪又陷入了偏执的沼泽。
袖中的匕首已经握在了手中,仿佛他下一秒又要出手。
手腕处猛地传来一阵灼热的刺痛,刺得君天佑一怔。
匕首重新滑回了袖间。
君天佑微微抬手,看向手腕处那一根游丝的红线。
是苏意……
苏意在担心他,也在提醒他!
婉莹必须死,却不能是现在。
朝堂动荡,国库空虚,太子才刚出了刑部大牢。
若是刚认回的皇子杀了后主,正好给了一些有心之人发难的机会。
君天佑颤抖着手,轻轻蹲下身,阖上了月娘的眼眸。
他面无表情,低首拜服,弯腰遮住了满腔的愤怒与杀意。
“儿臣……谢过母后!”
婉莹大笑,对于君天佑的听话十分满意。
她大声叫来元奉,袖袍一挥。
“来人,拟旨,封君天佑为逸王,授予户部侍郎一职,并将此事昭告于天下。”
……
是夜,烟雨楼。
月娘的尸体静静地躺在冰床上,她浑身狼狈,脖子上的血痕分外狰狞。
扶风低声道:“人是从乱葬岗偷偷抬回来的……”
身后,茗烟悄然落泪。
落十九紧紧地攥着手中的剑,愤恨的话从齿间蹦出,声声切齿。
“我……我一定去杀了后主!”
君天佑跪在床前,眼中只剩茫然的恨意。
所有人都知道,那个会八面玲珑的烟雨楼管事,那个会在萧泽吃瘪大喊“我是猪”后,笑得狡黠而乐不可支的女子,那个会与苏意分享一碗木瓜牛乳羹的月娘……不在了。
苏意心下怆然,小心清理着月娘浑身的血污。
上好的胭脂水粉一字摆开,苏意红着眼圈,妆粉轻柔地抹在了月娘脸上。
她神色肃穆,一丝不苟地替月娘上这最后一次妆。
“她一向爱美,定是不允许自己如此脏兮兮下葬的。”
苏意轻声说着,妆粉在女子脸上细细描画。
紧抿的红唇,娇媚的眉眼,月娘紧闭双目,似乎只是睡着了一般。
她从小跟着昭和皇后一起长大,乃是她的贴身侍女,见证过她的无限风光,也陪她度过了最后几年的凄凉,用最后的忠义果敢保全了小主子。
半生蹉跎,只为守住一个真相。
入殓完毕,苏意忍着泪收好工具,拍了拍君天佑的肩膀。
“天佑,让她安心地走吧……我们能做的,只有为她报仇!”
君天佑浑身一怔。
他眼含热泪,认真地朝着月娘的尸体拜了三拜,随即不容置疑道:“按照太上长老的规格下葬,入烟雨楼内部宗祠!月娘之前的管事位置……由柳三娘顶上!”
身后,烛鸣领命点头。
月娘为烟雨楼奉献多年,若不是武功一般,早就是长老的身份了。
如今因着玉衡母女的背叛,将这份殊荣给予月娘,也是理所应当。
苏意叹了口气,扶住君天佑的肩膀。
“明日亲王的礼服和印章便会送来,二皇子刚刚入狱,婉莹却让你顶替了先前俞鸣的职位……这其中恐怕有诈!”
君天佑轻轻闭上眼睛,压下了心中所有的情绪。
从大理寺卿到户部侍郎,看似是平级调任,实则是升迁。
只是这升迁,着实说不上是好还是坏。
君天佑神情淡漠,冷笑一声:“年关时节,国库空虚……婉莹是指着我去查户部的账,好给年岁宴省银子呢!”
苏意眉头微皱。
六部之中,户部最易出贪腐,卫衍行事这么多年,其中贪腐必定不在少数。
先前苏意曾以卫妙岚的安慰敲诈了户部一笔银子,又将石怀清塞进了户部。
婉莹想动卫衍的蛋糕,却又让君天佑去当这个恶人。
万一把卫衍逼急了,将苏意与其当时的交易暴露于人前……
虽说是事出有因,但蓝家轻则敲诈勒索,重则是买官卖官之罪!
“你放心,我心中有数!”
君天佑露出个安抚的笑。
“我去刑部一趟,晚些回来!”
看着男人紧绷的背影,苏意微微叹气。
她也备马,让玉儿陪着自己去了一趟太子府。
太子府的牌匾先前因为太子被褫夺封号的缘故,撤了下来。
可如今,太子已经证明无罪,被放了出来。
但婉莹似乎并没有将太子的封号还回去的意思。
此时府门前光秃秃的,也没有人敢大着胆子将牌匾放上去。
苏意前去拜访时,卢青与太子正一同窝在书房内,共同看着一张图纸。
见到苏意过来,卢青笑道:“正想着你呢,你就来了!”
“快来看看,齐淮初那小子的脑子还真是好用,他画出来的这治河图,可是多了许多其他的构想,比如这分洪之法,看起来可行性极高!”
苏意惊讶地凑了上去,便只看见密密麻麻的工程图。
图纸精密而详略得当,分布十分巧妙。
“这是齐淮初做的?”
苏意略微有些惊讶。
今年齐淮初中了探花郎后,便被举荐进了工部。
没想到这才短短几个月,便有如此奇妙构想。
苏意抿嘴一笑:“看来齐表哥跟着卢尚书,倒是能学到不少东西!”
太子看着那图,将其轻轻卷了起来递给了卢青。
“阿青,你先出去吧,我与蓝姑娘有话要说。”
卢青点头,悄悄退了出去。
苏意看着悠然自得喝着茶的太子,浅笑道:“恭喜殿下,心想事成。”
如今的太子身上少了那一份沉重的紧绷感,整个人温润而通透。
“还是要多谢蓝姑娘与五弟!”
苏意讶然:“五弟?”
“皇寺中的五公主萧凝因着曹家落败的缘故,已经被削去了公主身份,贬为庶民……如今君天佑还朝,论生辰,比我四弟还要小一月!”
太子解释着,又温雅一笑:“倒是蓝姑娘今日前来,出乎我的意料!”
“难不成是信不过我,怕我临场反悔,又坐了这太子之位么?”
苏意摊手,颇为无奈:“我自是信得过太子殿下,只是这次,是真的遇到了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