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苏意打着哈欠起床，便看见郡守府正厅，一大群人围着火炉。
火炉上热着苞米渣子粥和馒头鸡蛋一类的东西，样式不算精致，但给得量极为实诚。
“我去，五弟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萧澜睡不惯大火炕，嘴边难得起了个老大的火燎泡，含糊不清道。
“三更天的时候。”
君天佑一边用早膳，一边回道。
苏意捧着粥，热热喝了一碗，才终于感觉到舒服了一点。
萧澜啃了七个大肉包子，这才摸着半饱的肚子：“我们今天去哪儿吃啊？”
君天佑嘴角微抽。
他一开始还担心萧澜会不会因为他独自带兵而心有芥蒂，可就这一路的表现来看，他完全就是来吃喝玩乐的。
每日只关心两件事：这顿吃什么，下顿吃什么。
君天佑咽下嘴里的饭，抿了一口大麦茶，真诚地劝诫道：“其实除了吃，四哥也可以关心点别的……”
“除了吃的……关心美女我也可以！”
萧澜认真道。
君天佑和苏意齐齐绝倒，再也不想说话了。
正吃着，门外传来落十九惊惶的叫声。
“不好了主上！那个虞将军跟……跟女皇陛下打起来了！”
苏意和君天佑齐齐一惊。
坏了！
怎么先让这俩人碰上了？！
君天佑与苏意匆匆赶到的时候，郡守府后的练武场上，虞肃手持一柄长矛，正死死地与乌图雅扭打在一起。
乌图雅面若冰霜，一柄九节长鞭舞得虎虎生风，宛如灵蛇一般。
虞肃纵使前一晚受了冻脚步有些踉跄，但手中长刀一舞，面对乌图雅仍然不落一点儿下风。
“好你个燕国细作！说！来我郡守府目的为何？！”
虞肃长刀在手，想要继续横批，却被鞭子尾端死死地缠住了刀柄。
乌图雅气得不轻，柳眉倒竖：“你个糟老头子听不懂人话么？！我不是细作！”
“鬼鬼祟祟出入郡守府，还说不是细作？！”
苏意一阵头大，她硬着头皮大喊一声：“别打了！住手！”
二人齐齐回头，看着姗姗来迟的苏意和君天佑，齐齐一怔。
鞭子和长刀同时脱手，乌图雅忿忿地收回了手，美艳的眉目还暗含着几分愠怒。
苏意汗颜地拉开了二人：“那个……虞将军，给侄女个面子，先别打了！都是自己人！”
“谁跟他是自己人！”
乌图雅抱着胳膊，恶狠狠道。
虞肃冷哼一声：“王爷王妃，你俩可别被这女子骗了，这女子分明是奸细！我今早起床便看见她在院中放飞了一只海东青，明显是向外传递消息！”
“放屁！孤乃是堂堂女皇，出来这么久，眼看到了燕国边境，当然要早些派人前来迎接！难不成自己走回去么？！”
乌图雅气得俏脸儿通红。
“我管你什么女……女皇？！”
虞肃刚想怒骂，咀嚼着最后两个字，却猛然察觉出不对劲儿。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俏丽的女子。
传闻中燕国女皇铁血手腕，在老可汗死后，不仅干掉了对自己皇位有威胁的二公主，更是在半年时间一统燕国八大部落。
本以为那传说中仪态万千的女皇再不济也是个威武霸气的主儿，谁曾想到，居然是如此妖娆看起来就不像好人的年轻美人儿？
苏意看着这一地乌龙，强忍着笑道：“虞叔，她确实是燕国女皇陛下，半月前特地带着燕国的使臣队伍前来庆和我们中原的新年，更是与我们签订了边境五十年的友好通商协议！”
“这一次来，便是为了将这友好通商协议具体实施！”
提起友好通商协议，虞肃总算找回了丁点儿理智。
他皱眉，态度却并没有因为乌图雅的身份和这一纸通商协议而有所松动。
“燕国人出尔反尔，这协议指不定也只是诳我们的罢了！他们最是狡诈，谁知道心里憋着什么坏！”
“你们要推广这协议，可以去其他地方……但我平州境内，却是万万不可放这些虎狼之辈跨过齐罗江！”
乌图雅听着这指桑骂槐的话，不由得大怒。
“老东西你说话放尊重点，谁狡诈了？！我们燕国儿郎生于苦寒之地，羡慕中原肥沃的土壤和草地，想要给子孙后代宜居的生活环境！”
“你们大兴自己养了一群温顺的羔羊，只知道贪图享乐，守不住自己的国土，怪谁？！”
乌图雅此刻也顾不得什么仪态风度，北地人民的泼辣一览无余。
“放屁！”
虞肃指尖颤抖，恨恨地指着乌图雅：“当年齐罗江之战，若不是你们假意在前方打仗，却在后方以妇孺之命相为要挟，我……我的孩子怎么会被掳走！”
乌图雅表情有一瞬空白，随即猛地摇头。
“不可能，我燕国部落之中，军令一向令行禁止，绝对不可能伤害妇孺！”
虞肃不听，只是扔下长刀，冻得生疮的双腿支撑不住。
他一个踉跄，跪在了地上，鬓边白发花白而刺眼。
身高八尺的汉子捂住了脸，呜咽道：“当年我女儿她还那么小，才四岁，你们怎么忍心啊！”
周围似乎静了下来。
苏意心下怆然。
昨日之战，她心中一直有所蹊跷。
虞肃镇守平州多年，亦是战功赫赫的老将，熟读兵法用兵如神，应当不会因为一些数额不是很大的粮草而直接跟高句丽那边翻脸，置自己于险境。
可声现在，她明白了。
在虞肃心中，重要的不是那些粮草，而是那些被掳走的妇孺。
那些被拐走的妇孺，会让虞肃想到自己那年幼被拐，至今生死不明的女儿。
这是虞肃心中最深的禁忌，因此，他才会不要命般地冲进了长林山中。
脑海中电光火石间，苏意似乎想到了什么。
姓虞，又是在齐罗江之战中走丢的，迄今也有十年了……
难道是……虞芷？！
苏意心念微动。
可转念一想，虞芷并没有说过自己的身世，虞姓在玄朝虽然不多，但万一找错了，岂不是让虞肃空欢喜一场？
苏意抿着唇，决定先将此事按下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