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晌,他才敢去触碰那块磨着心肉多年的大石。
“当时我不知道四海之秘,也不知道那个准备是什么,只是急于完成师傅的吩咐,求娶蓝雪慧,可没想到她竟然死了,紧接着,你就出现了,还闯入了我的心,我们一起经历了生死,我也不顾师傅的吩咐,娶了你,生下了莺莺,可我不后悔。”
与苏意的初见,他此生难忘。
苏意闻言,愣怔了下。
此刻,他的亮眸,一如当初初遇之时。
同样,与君天佑的初遇,她也忘不了。
回忆起两人以前的点滴点滴,苏意呼吸一重,心中的怒意和恨意也都莫名地消减了不少。
可她还是有个问题:“星渊阁也是虚白的人?”
君天佑不敢看她,说道:“没错,星渊阁是四海之秘的第四支,师父在江湖上建立的势力,信物便是烛龙台,而你不属于四海之秘。”
苏意偏了头,低低地笑了起来。
原来,自己父母的死真的有虚白在背后的操控。
不是星渊阁,不是褚相,更不是后主和先帝……
想到这里,她突然痛得难以呼吸。
她只能笑,笑得癫狂,笑到眼泪都溢了出来。
君天佑看在眼里,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气息因情绪而紊乱。
许久,苏意抹去眼泪,讥讽一笑看向他。
“是不是蓝雪慧的死也是他操控的,不必说,她也如你我一般,她生来就是为了将躯体借给我,甚至不能有自己的名字。”
脑海里突然涌现出蓝雪慧的记忆。
每次她生病,哪怕是磕了碰了,祖父都要将照顾她的丫鬟、奶娘骂一顿。
祖父用心地将她培养成合格的家主,让她守住蓝家、经营武会,让她等着那个要令牌的人出现。
所有人都认为,祖父对她宠溺过了头,连她自己也这样以为,所以不断地努力着,努力照顾好自己,努力经营一切,却原来,都是在为别人做嫁衣。
“真是可笑……”
“只要事成,那一切就不可笑了。”君天佑蓦然坚定,“而且,师傅说过了,以蓝雪慧的命格,定然活不过二十岁,而你们都是蓝家的女儿,是双生花,她是你,你也是她,不必在意这些。”
苏意却讥诮道:“什么事成?助你为皇吗?就因为你是天定的皇帝,所以要牺牲所有人来帮你吗?呵,君天佑,我的夫君,你可真是好大龙威啊!”
一瞬间,苏意心中对虚白、对虚空、对那个可笑的计划,对一切的不满都涌了出来,全都落在了君天佑这个得利者的头上。
君天佑紧抿着唇不说话,只管听着她骂,无论她说得话有多难听也不反驳半句,全都接受。
直到苏意不想骂了,气得要走,君天佑才开口叫住了她。
但仅仅一句话,就让刚起身的苏意愣在当场,身子开始止不住地发抖。
寒风萧索,君天佑迎风而立,说出了发生这一切的源头,“三十年前,晋阳真人弥留之际,曾和师父一同算了一卦,玄朝国祚不过三十五年而已,届时铁骑入城,天下将百年如炼狱。”
“什么?!”苏意不可置信,身上的寒毛齐齐地竖了起来。
百年、炼狱,每个词都令人不堪重负。
在国运面前,个人命途刹那渺小如尘。
适才的不甘、愤怒好像都在这个预言面前变得不值一提了。
君天佑定定地看着她道:“阴阳鱼合,双星归位,天下得定。这就是破解的秘法。”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阳鱼。
鬼使神差地,苏意也拿出了那块阴鱼。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阴阳鱼冥冥中的联系愈发清晰紧密。
君天佑摩挲着阳鱼,“所以你我被虚白、虚空选中,他们不惜遭天谴而亡,也要改了你我既定的命格,让早该死在宫中、死在乡下的你我存活至今。”
既定的命格……
苏意深深地沉了口气,除了感受到肩头的担子变重了,再无暇顾及其他。
她闷声问道:“你为何不先说这些?”
若是开始便说了,她适才听到真相也不会那么难过,起码会觉得还可以忍受。
君天佑眉眼一弯,坐了回去,“那多没意思?整天都是先天下后己,忍辱负重的,有牢骚就该发出来。”
他抓起一坛酒,仰头喝了几口。
苏意凝望着他,神情不觉柔和许多,眉头却微微蹙起。
她坐回原地,“你什么时候知道卦算之事的?”
“可能是从还没记事的时候。”君天佑云淡风轻地说着,眸光微黯,“可师父到临终时才将四海之秘告知于我……”
师父虽然信卦,却不信他,不信他真的能成为可担大任的人。
若是师父临终之际,他还没让师父满意,四海之秘许是就要随玄朝一同淹没在战火大乱中了。
师父选择让他拿回四海之秘的信物,而不是直接将信物给他,仍旧是在考验他的能力。
他抬眸看向远方,愈发坚定。
不光是四海之势力,就连这天下,他都要定了!
发觉他的心境变化,苏意欣慰轻笑。
她身子往后一仰,躺在房檐上,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和自在。
还有坚定,对前路的坚定,对信任君天佑这件事的坚定。
“你说,那块儿石头是谁放进去的?现下朔风百姓都开始传,说你是个妖孽,看来你的争储之路又要艰难了。”
君天佑知道她说的是太岁石,漫不经心道:“不管是谁放的,都拦不住我除掉婉莹,登上帝位的路!”
“哦?你居然这么有把握吗?”苏意好奇地看着他,此时此刻,却半点儿都不怀疑他这话的真实性。
对方也只是微微挑了下眉头,自顾自地饮了几口酒。
末了,君天佑还问她一句:“你真戒酒了?”
苏意假寐:“戒了!”
……
有神威大军的护送,三皇子萧泽坐镇,三日后,苏意和君天佑没去天山,而是顺利抵达都城。
马车里,苏意趴在车窗上,凝望着愈发清晰的城墙,撩着帘子的手微微颤抖。
回到京城,又要开始勾心斗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