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岳峰露出一口白牙，嘿嘿地笑了两声，挠着头走了出去。
屋内只剩下君天佑一人。
他望向苏意的木榻，顿了一顿，放下手中的茶盏，缓缓走了过去。
被褥软软的，想来佩佩和小猴子也是经常晾晒的，上面还可依稀嗅到苏意身上那股甜腻的花香味道。
苏意在的时候，房间内放着各种名贵的花草，甚至都不用熏香，一脚踏进来就能嗅到那甜腻腻的香味直窜鼻腔。
可是现在的自己却无比地想念这股味道。
和她。
不知不觉间，在这深秋的日光中，他竟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依旧是七年前的那个雨夜，十岁的君天佑跪在那场漫天的瓢泼大雨中，呆滞地望着不远处的宫殿，身边只有穿着丧服的宫人如鬼魅般的穿行。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跪了多久，直到膝盖生疼，意识模糊之际，那把木质油纸伞才出现在自己发顶，为自己挡出了一片天地。
这些年，自己总是重复地做着这场虚无却又真实的梦，却每每在自己想要拉住那人衣角，看清楚她的面容时，梦就醒了。
如同梦魇一般，这些年缠绕着自己，勒得自己渐渐呼吸不过来。
那这次呢？这次也会和之前一般吗？
君天佑不自觉地心跳开始加快，他朝着那人缓缓伸出手去。
触碰到了！
他终于碰到了那抹绛红色的衣角！
接下来呢？自己要回头吗？回头会看到什么？是她吗？
思绪尚在延伸，面色惨白的小君天佑已经睁着那双漆黑的瞳，极缓地朝着那人侧过了身子。
入眼的是一双黑金压暗纹皮靴，再往上，是身绛红色长袍，上面的瑞兽正熠熠生风的盯着自己。
他止不住地一颤，黑眸再次往上望去，白皙的脖颈，紧抿的双唇，高挺的鼻子，那双杏眼正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
他终于确定了，是她。
是意儿！
一阵天旋地转之间，君天佑落入了那个单薄的怀抱里。
可即便是这般的单薄，他却觉得这就是自己的全世界。
“原来，我在这么早之前，就有了自己的全世界！”
梦中的苏意抬起了纤细的手，掐住了君天佑的下巴，语气凉薄，且略带威胁，“君天佑，你要是现在死了，这皇城，这天下，可永远都是婉莹的了，你真的舍得吗？！”
是她的声音啊！
小君天佑惨白的唇角微勾，心道，“这天下，就算是供手送给你，我也心甘情愿！”
熟悉的香味钻进鼻腔内，沁入心脾。
君天佑缓缓睁开迷蒙的双眼，天光依旧大亮，他浑身大汗淋漓地醒来，呆呆地看着窗口。
不知过了多久，他兀地笑了起来。
已是午时，君天佑如大梦初醒般的坐起身子，迷蒙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他收拾整齐下榻，屋外的锦衣卫已经全部集结完毕。
他那双黑眸沉了沉，走了出去。
“林岳峰，立马带人将城南郊区的宅子全部围住，一间也不要剩，再有百余人将护城河前后两道闸全部拉下，派百人围住护城河城门这一段，剩下的人都埋伏在出城门处，待到全部部署完毕，拿着朕的这道旨意，自申时起，关闭城门，直至剿清文党余孽！”
君天佑的声音依旧平稳不徐不疾，锦衣卫们却从中听出了与往日不同的几分意味，或是坚定，或是决绝。
君天佑沉吟半瞬，接着开口问道：“大理寺的人呢？到了吗？”
“呃！”林岳峰听到君天佑的话，顿时面露难色，侧身指了指院子外面，声音低了许多，“来是来了，只是微臣看着那些人实在是不像大理寺少卿能派来的人，可是他们又有腰牌，臣担心那些是贼人，就让他们在院子外面等着了。”
君天佑愣了一下，猛然觉悟，快步走了出去。
甫一出门，便见到以暗司打头阵的四十余人整齐地贴在墙根上，眼神却不住地朝着院子里面望过来，像是对着皇城处处好奇一般。
二狗率先见到君天佑，立刻收回了自己的眼神，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草民参见皇上！”
君天佑颔首垂眸望着眼前的暗司人，身上依旧穿着自桂阳来的夜行衣。
他眸子一暗，开口问道：“怎么，崇山连件衣服都没有备下？”
声音凉薄，却带着些许愠怒，直直地穿过人群，抵达暗司身后的方崇山耳中。
他脸色一变，当即跪倒在地，“启禀皇上，此人昨夜带着暗司抵达大理寺时，仅有您的一块腰牌可证明身份，臣不敢肆意将人带入大理寺，还请皇上恕罪！”
“不让暗司的人进大理寺？”君天佑的眸子暗了又暗。
他的视线在二狗和方崇山的脸上来回逡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是在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怒气，“那暗司的人，昨晚睡在哪儿了？”
君天佑的声音越来越凉。
二狗的心也跟着‘咯噔’一声。
他跪在地上挠了挠头，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声音弱了几分。
他记起了临行前大哥拍着自己肩膀嘱咐的话，‘在这紫禁城内，皇上就是天，你的命，暗司的命，只在皇上的一念之间。’
“回皇上，昨夜暗司到大理寺时已经是下半夜了，就直接歇在外面了。”二狗说着，低下了自己的头。
君天佑眼神投向方崇山，带上了些许不明的意味。
自己可以赋予任何人任何权利，可高处不胜寒的道理谁都懂。
越是身居高位，手中的权势却大，就越容易迷失自己。
崇山啊，你也是如此吗？！
望了半瞬，君天佑缓声道：“都起来，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没有一件事是容易的，昨晚之事以后再说。方崇山，你即刻带着大理寺的人和锦衣卫一起去城外，同样也是分出一对埋伏在护城河边。”
“林岳峰！”
“臣在！”
“给这些兄弟们都换上锦衣卫的飞鱼服。”说完，君天佑给了二狗一个眼神，就径直离开了。
锦衣卫负责的是玄朝的刑事案件，在陈恪云升官后，自己当初将方崇山提拔上来，除了自己的私心，更重要的是他的办事能力。
可如今，他身居要职近半年，却一事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