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管事的话仿如一颗巨石投入湖中,沉默的人群瞬间嘈杂。
安静了片刻。
又有人忍不住提问:
“林管事,这春秋两税已经不堪重负,咋又要收治安税?”
“是呀,现在收了治安税,到秋天又得交秋税。今年的冬天该怎么过啊!”
林管事等他们说完,并未解答,只回了句:“不想交的,尽可以离开十老会辖区。提前告知,是好心给你们留足时间凑钱。”
一句话,顿时噎住了所有抗议的嘴巴!
从没有什么岁月静好。
闯关东并无朝廷兵马参与,接近于自治。所有的天灾猛兽,水匪贼寇,都只能靠地方势力自行抵抗。
黄山水泊由十老会管理,这收税权也在他们。
不交税的,就会被驱逐出聚集地,不再受保护。
这鬼地方,离群索居的人又如何能活下去?
要么被野兽吃掉,要么被盗匪抓去当牛做马。
林管事却又话锋一转:“林某有三张请帖,认捐贺仪最多的三人可随我一同前往给东家祝寿。”
尽管不情愿,在人家手底下混饭吃,还是你一言我一语的报了认捐额度。
两张请帖名额被人高价锁定。
一直冷眼旁观的陈烽见机,出声抢到了最后一张:
“我捐三十两银子!”
没理会众人惊讶的视线。
林管事赞许的向他点点头。
等散会出来,陈烽跟余伍说了这件事。
他担忧道:“真要去吗?人生地不熟的,而且还要花那么多钱。”
陈烽点点头。
在窑厂这里根本找不到修炼方法,而程老爷五十寿辰,肯定有许多能人异士前往。
“可三十两银子从哪里凑?何况还要交治安税。”
“所以我才更要去!”
陈烽语气坚决:“如果收税无法反抗,那我至少得想办法,让自己站到收税的那一方!”
按往年经验,收税之人都是十老会派下来的,要依靠熟悉当地情况的地头蛇协助。
如果能搭上关系,说不定就可以少交甚至不交。
甚至反过来收别人的税。
这才是王道!
……
吃过晚饭,陈烽顺便去建新房的地址看看。
就在陈家祖屋对面,一块大了两倍的范围扎起了篱笆。
十来个汉子正在忙碌,有锯木头的,砌砖墙的。
他们都是屯里如今跟陈烽混饭吃的,趁晚上有空,过来帮着干活。
这年头可没加班的说法。
在乡人的观念里,给发工钱那就相当于卖身了,干啥都是应该的。何况多管一餐饭。
顺便说一下,所用砖瓦建材,陈烽基本一文钱没花。
都是漕运兄弟会的各位工头,听说烽老大要建新房,而给他直接送过来的。
见到陈烽,众人纷纷打招呼:
“烽哥!”
“烽老大好。”
“大哥好!”
“大嫂好!”
陈烽一懵,转头看去,才发现从对门过来的悠亚嫂嫂。
正闹了个大红脸,站在那里近也不是退也不是。
“咳咳,嫂嫂你来了……”
陈烽有些尴尬。
悠亚是他的嫂子,这些人叫大嫂似乎没错,但偏偏又叫自己为大哥,听上去怪怪的。
芸悠亚柔柔一笑:“大伙儿帮你盖房子,都辛苦了,我熬了些绿豆汤解解暑!”
她手提木桶,穿一身米白长裙,如墨长发在脑后挽了个发髻。
虽只用一支便宜发簪扎住。
却有股浓浓的少妇感扑面而来。
令陈烽都晃神了一下,反应过来赶忙接住:“重的我来!”
心里不由浮现杂念:
嫂嫂嫁给陈大,真是白瞎这么个人了。隐约记得是当年跟父亲途径此地,卖身葬父才仓促下嫁?
这么好的身材脸蛋,要是穿上时装,在前世网上绝对是千万大网红。
呸呸呸!
想什么呢,不可冒犯!
芸悠亚撩了一下鬓边发丝,笑道:“二郎等等我,回去拿碗来。”
“嗯。”
芸悠亚高高兴兴的转身回屋,心里抑不住的欣慰:
“我这辈子就这样了,二郎能有出息,比什么都强!马上就能住上砖瓦房,只差娶妻生子,我也无愧于公婆了!”
走回自家院子,看到灶房门虚掩着,顿了一下:
“咦?刚才应该合上了……”
这个时间点,陈大还在跟癞头李打牌没有回家。
没有多想,推门而入。
哪知角落忽然闪出一人,还未惊骇出声,一记手刀砍在她脖颈上,立刻晕倒。
偷袭之人将她扛上肩头,留下一张纸,随即悄然离去。
而在工地上等待嫂嫂拿碗的陈烽左等右等,汤都快凉了也没见人。
不由担心起来。
“你们先忙着。”
迈步向陈大家过去,发现堂屋紧闭,他向灶房走去。
瞬间呆住,将门口压着的纸捡起来。只见上面简短写着:
“一个人来后山,不准声张,否则撕票!”
双手难以抑制颤抖起来。
陈烽瞬间升起了无穷怒火。
“到底是谁?若敢伤害嫂嫂,我扒了你的皮!”
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陈烽没有叫人,立刻动身赶往后山,其实也就是一座小山丘。
翻过山坡,在谷底一块巨石旁,有人立在那里。
目光掠过他,见到悠亚嫂嫂被捆住双手侧卧,似乎昏迷着。
“你有什么条件?”
陈烽没有问对方是谁。
那人并未蒙面,声音嘶哑道:“她只是被打昏了。如非必要,我不想多杀人。”
“再问一遍,有什么条件!”
“很简单,用你的命,换她的命。”
陈烽只沉默了片刻,就一字一句说道:“不可能!”
这时,芸悠亚睫毛轻颤,渐渐苏醒过来。
苦力常微微愕然:“你不想救她?”
“想救!她是我最在乎的女人!”
“但如果我死了,她的生命更无法保证。所以我必须活着,若她受到伤害,我会千百倍的报复回去!让你比死都痛苦!”
“所以,能不能换个条件,钱?”
苦力常摇摇头:“杀你是因为要还人情。钱对我来说没有意义,否则何必自困于此。”
陈烽顿感棘手。
这贼人不要钱,只一心要杀他。
只是对方说话的语调,还有站姿动作,似乎有些奇怪的风格。
灵光一闪,试探道:“你当过兵?”
骤然被叫破身份,苦力常不由一惊,身子晃了下。
虽然没说话,但陈烽已经基本猜到。
“既然是当过兵的,当以保家卫国为己任。为何伤害无辜百姓?”
“倒是有些聪明,不过那都是以前的事了,如今我只是一介逃兵。”
苦力常很坦然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