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人,你。。。你遇刺了?”
天色破晓,鸟语嘈杂。瓦檐下,阿柿愣眼看着刘大人又青又紫的眼眶,张了张嘴,憋出一句话。
。。。
“呼!”
长刀劈开晨雾,险之又险的擦过阿柿的肩头。阿柿目光无波,一剑刺向王斌喉头,
“叮”
一寸强,一寸长。手腕一翻,剑锋未至,厚重的刀背已架开剑脊,王斌前步暴踏,握刀突刺。
“铛”
又是一声,阿柿举剑横档,身轻如燕,借力倒飞出去。后退数步,阿柿呼了一口气。那把战刀看似厚重,却宛若一座金钟镇守八方,无懈可击。
呼吸间,石板带出一道火星。
王斌步走四方,斩马刀带风直朝阿柿砍来,斜刀上撩,阿柿侧身避过,却见刀锋猛的一转,王斌马步横拦,竟硬生生以腰腹之力变招为一记横扫。
“喝!”
避无可避之际,阿柿身如浮柳,飞身跃起,使出一招鹞子翻身堪堪避过刀锋。
单手撑地,贴影而行,阿柿的身形如一只疾飞的雨燕,眨眼间已绕到王斌背后,却见王斌猛然回头,双目如虎,反手提刀。
捏住剑柄,寒刃轻颤,两人四目相对。
“承让了,头儿。”
中年人抱拳收刀,阿柿归剑入鞘。
北风呼啸,二人相视不语。
再多一分,便是杀招!
。。。
“头儿,来了来了。”
馄饨铺子里,叶暇端着一叠冒着热气的馄饨坐到凳子上,勺子在衣服上擦了擦,插进汤里,
“给,头儿你这碗加虾皮香菜,还有刘大人这碗香菇猪肉的,喏,这是大哥你的。“
王斌接过馄饨碗,搓了搓手,抬头道,
“头儿,我这破阵八刀,虽只有劈,挑,横,拦,撩,扫,刺,以及一式逆锋刀组成,却是由宣武王所创,实打实的战阵武学。历经磨练,大巧不工。“
“大哥的刀法,沙场之上,莫可匹敌。“
叶暇呼哧呼哧吞着的馄饨,竖起一个大拇指。
是啊,作为昔年横扫天下的破阵军,其中将士习练的武学,又怎可能是泛泛之法?
破阵八刀,作为由那位号称不败的宣武王,亲自所创的武学,看似内敛含蓄,实则霸道无匹,分明是一门直指重剑之境的绝强刀法。
重剑无锋,大巧不工。
“头儿的剑法虽然灵巧有余,却爆发不足。若是遇上了重剑之境的强者,便是头儿有千钧扛鼎之力,怕是也难以发挥出来。“
面对王斌一席肺腑之言,阿柿沉默下来。
“确实,一重境界一重天,软剑之境天然被重剑克制。“
馄饨铺子外,梧桐树叶落萧萧,长街遍地枯黄。历遍春秋,自己已经练了多少年的剑?
轻叹一声,水汽呼成白雾,天空稀薄,阿柿目光悠远,
“是时候该尝试破镜了啊。”
噗嗤,咳咳!
一连串咳嗽打断回忆,刘大人呛了一口汤,捂着自己青紫的下巴直吸凉气。
嘶。。。
阿柿瞧着老头凄惨的样子,呲了呲牙,
“刘叔,对不起。。。”
刘墉一愣,抹了一把胡子,拍了拍阿柿的肩膀,
“小孩子家别什么都往身上揽,这哪是你的错。这下反倒是好了,你以后也不用总是女扮男装了。说来,我夫人还喊你去府上吃饭呢。”
“我这儿有从扬州带来的药膏,治跌打损伤有神效。”
阿柿突然想起,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一打开,清凉的气味弥漫开来,里面的药膏洁白如霜。
“不用,不用。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老夫我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你别看我这身板罗锅,就说十年前,在陕北赈灾时,一天走上四十里地都不带歇的。。。唉呀妈呀!“
刘大人摆摆手,笑眯眯的得意说着,却猛然瞥见一条土狗循着馄饨味绕到他脚下,吓得一哆嗦跳到凳子上。
“咚!”
一声乍响,众人警觉回头,却见昨日那个汉子也在角落里吃馄饨。只见他只手握起那根黝黑木棍,高高举起,猛地砸下,
“咚!”
又是一声沉闷的巨响,地动山摇,野狗吓得夹着尾巴跑了出去。众目睽睽下,那汉子把钱放在桌上,沉默着站起身来,朝阿柿一行人低头致意,回身远去。
刘大人惊魂未定的坐下身子,捋着胸口,呼了一口气。
“噗嗤,刘大人怎么也怕狗啊。”
叶暇强颜欢笑,被王斌拿胳膊顶了顶。
被面前三双眼睛直盯着,老头有些不好意思的挪了挪茶杯,弱言道,
“你们别看我怕狗,其实也是因为以前被野狗咬过。“
说着,不禁叹了口气,老人仿佛回忆起了那干皴的黄土地,
“你们是不知道,以前闹饥荒的时候,那野狗就跟狼似的。那时我们行遍各处,赈灾发粮。有个汉子倒在路边,被一群野狗围着,我上去拦,也被咬了一口,唉,那时候真是差点死了。”
老人眼含泪光,撩起裤脚,让众人看腿上狰狞的疤痕,新生的肉过了十年依旧粉红,像是婴儿的皮肤。
秋风萧瑟,铺子里一片寂静。
。。。
“对了。”
送完刘大人回府,行至巷子口,叶暇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
“头儿既然刚刚上任,不如去领一本剑法如何?”
阿柿一愣,听得王斌解释,
“近年来为了招引江湖武者,凡是入了锦衣卫者,皆可凭官职去藏经司领一本秘藏武学。藏经司收罗天下功法,其中也不乏重剑之境的武技。”
“头儿既然想破镜,不若就去藏经司碰一碰运气,看看有没有适合自己的剑法。”
。。。
“哼,你还知道回来!”
未至小院,黛玉冲上来掐阿柿的脸颊,气哼哼道,
“你院里的那个老头是怎么回事?谁说的话也不闻,谁赶他也不走,偏说就要等小主子回过来。你多时成他主子了?”
阿柿探头往院里一瞧,忽闻一阵似有似无的磨刀声。
只见老人坐在小凳上,舀起一瓢水倒在铁毡上,喀拉喀拉的磨着一把环首钢刀。
磨了一阵,拿起来瞧瞧,刀锋在秋阳里寒光毕露。拔下一根白胡子放在刃上,吐气一吹,胡须断成两节,飘然坠下。
“小主,焦大我的刀磨好了,以后做什么全凭小主吩咐!”
见阿柿回来,老人立马单膝跪地,抱拳执刀行了一个军礼。黛玉躲在阿柿身后,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阿柿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我常日里不在,焦爷您就多帮忙照应着,别让她们受欺负了。”
说着,阿柿推了推不情愿的黛玉,
“这是我的干妹妹,黛玉。还有屋里的那一位,晴雯。。。对了,晴雯!”
阿柿反应过来,快步推门进屋。
“呀!”
只见屋里一个姑娘手拿剪刀蜷在墙角,泪眼朦胧。见进来的人是阿柿,呜咽着向她身上扑来,
“小姐,你可算回来了。。。”
“乖,不怕,不怕。”
阿柿抚摸着晴雯的小脑袋瓜,却见黛玉目光幽怨,纤手叉腰,冷眉怒眼。
“玉儿,抱歉,焦大是昨天晚上跟我回来的,我没来得及介绍。。。”
“呵,我有什么可道歉的。”
黛玉阴阳怪气,纤纤玉指直戳阿柿的脑门,
“不过是你的干妹妹罢了。你成天忙里忙外的,累死了的,哪里顾得跟我说?”
瞥过脸去,赌气的瞧着屋门外秋高气爽。
耳畔无声。
黛玉偷偷回眸,却见昏暗的屋子里,阿柿面有愧色。心里一软,揉了揉阿柿的脸颊,轻声安慰道,
“好了,今个就是给你提个醒儿。忘了告诉我也就罢了,等过几日薛家一行来了,可记得提前招呼,莫要徒生事端。”
“唉,听说那薛蟠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在金陵被唤作呆霸王。据说这次就是因为他当街打死了人才进京避难来的。这要是让你俩碰见了。。。“
秋光透入窗棂,黛玉抬眼瞧着屋内的绝色少女,颦眉轻叹一声。
“毕竟,咱们终究是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