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王向阳把新版《牧马人》的故事彻底讲完之后，钱江沉默了。
突然，钱江一把抓起桌上的酒杯，把里面的啤酒一饮而尽。
没错，啤酒！
西菜馆里喝啤酒！
很有时代特色！
一口喝光一杯啤酒后，钱江突然扭头看着谢晋，眼神晶莹：“老谢，要不然……”
“免谈！”谢晋突然打断他，“老钱，有些话就别说出来了，免得伤感情！”
钱江看着谢晋眨眨眼，发现他很严肃后，叹了口气：“好吧，不说了。”
谢晋连忙拿起酒瓶，主动给钱江倒了一杯酒：“来，喝酒。”
谁知钱江突然摇摇头：“唉，不喝了不喝了，听到你这个牧马人的故事，忽然发现我的庐山恋，好像不香了。”
说到这，钱江又突然扭头看向王向阳：“小王啊小王，你说你，让我说你啥好？
你有这么好的本子，干嘛投给上影厂，你投给北影啊，投给我啊！
就算你要多投，你也应该把庐山恋投给上影厂，把牧马人投给我们北影，这才合适嘛。
你看看现在闹的，这，这不是颠倒了吗？
上影厂最适合拍那种你情我浓的小资片。
反倒是我们北影厂，最适合拍这种下乡题材啊。”
一听这话，王向阳还没吭声，谢晋先不乐意了：
“哎哎哎，老哥，话不能这么说，我们上影厂怎么就适合拍小资了？
我们可是改革先锋，敢为人先的！
像牧马人这种题材，内容那么敏感，合该我们上影厂拍。”
钱江眼珠一转，突然道：“老谢，要不，咱换一下剧本，你拍我的庐山恋，我拍你的牧马人？”
谢晋一愣，然后突然呵呵一笑，举起自己的酒杯：“不说那些了，来，咱喝酒，不醉不归。”
钱江一摆手：“慢着，老谢，你先听我说。
其实《庐山恋》这个剧本，也是个好本子，也涉及到很多敏感的题材，也是非常大胆，且大胆程度，不比《牧马人》少，而且还更新颖，更宏大。
我这个本子的背景，那可是中美建交，外加国共和解啊，不比你那个资本家老爸找孩子的强？”
谢晋皱了皱眉，然后呵呵一笑，就是不吭声。
看见谢晋不接茬，钱江眼珠一转道：“来来来，我给你讲讲庐山恋，这真的是个好故事啊！”
说完这句，也不管谢晋乐不乐意听，钱江就自顾自的把3.0版《庐山恋》的内容，言简意赅的说了起来。
看到钱江已经开讲了，谢晋只能无奈的听。
一开始，谢晋还不以为意。
可很快，他越听越惊讶，越听越感兴趣。
甚至他还忍不住的不断开口询问细节，并且拿起剧本，对照的看起来。
一直等钱江把新《庐山恋》的故事大概说完，这才得意洋洋的看着沉默不语的谢晋道：
“怎么样，老谢，我的这个《庐山恋》，不比你那个《牧马人》差吧？
甚至我感觉，在某些艺术性上，《庐山恋》还高于《牧马人》。
你那个《牧马人》，虽然也爱国，但还只是停留在不跟外国爹走，自己留下来教书。
虽然男主角的爱国心很不错，但终究小家子气了。
我这个《庐山恋》不同。
这个剧本，可是拐了美国人来中国搞建设，还牵扯到中美建交，国共和解。
哪个主题更宏大，还用我多说吗？
在风光方面，你有壮美的内蒙古大草原，我有秀丽的庐山风光，半斤八两。
而在人物方面，我这个庐山恋也比你那个牧马人好。
你那个牧马人，充其量就是先婚后恋，俗不可耐。
我这个庐山恋，可是先恋后爱，还带点三笑姻缘的意思。
而且我这个庐山恋，曲折婉转，人物关系也错综复杂，可以做戏的地方有很多。
怎么样，要不要换一下？”
谁知道，谢晋突然呵呵一笑道：“既然庐山恋那么好，你干嘛要跟我换？”
钱江呵呵一笑：“我这不是照顾老弟你嘛！”
“少来！”谢晋皮笑肉不笑道，“老哥，既然你那个《庐山恋》那么好，那君子不夺人所好，还是你留着自己拍吧。”
“别啊，老谢你听我说……”
“先停一下！”
谢晋对钱江摇摇手：“我有点关于牧马人的事情，要问下王编剧，我问完了咱再说别的，好吧？”
一听对方这么说，钱江不再吭声了。
然后谢晋看向王向阳：“王编剧……”
“哪里，您叫我小王就好。”王向阳连忙谦虚道。
谢晋点点头：“好，小王，我有点问题想问你。”
“您说。”王向阳道。
谢晋严肃起来道：“如果我要拍《牧马人》，你希望我怎么拍？
或者说，通过这部作品，你真正想展现出来的东西是什么？
我总感觉，你这部戏，里面还有些什么很深刻的东西，但一时之间又说不上来是什么。
这个，希望你能如实的告诉我你最核心的想法，让我好心里有谱。”
听谢晋这么问，王向阳略微一皱眉，仔细想了想后，这才对他道：“谢导演，其实，我的这个牧马人，讲的是一个救赎的故事。”
“救赎？”谢晋眼睛一亮，一拍桌子道，“不错，就是这个词儿！太对了！”
紧接着，谢晋瞪大眼睛盯着王向阳：“继续，细说！”
钱江也紧紧盯着王向阳，很显然，他也非常感兴趣。
王向阳深吸一口气，对谢晋跟钱江道：“我认为，牧马人这个故事，应该是这样的。”
接下来，王向阳就把他自己的理解，对两位导演娓娓道来。
按照王向阳的说法，《牧马人》这个故事，应该是一部个人的自我成长以及自我救赎的故事。
从始至终，贯穿影片的，都是许灵均这个核心人物。
所以《牧马人》这部片，改叫《许灵均的一生》，或者《许灵均的救赎》，都可以。
里面的郭撇子也好、李秀芝也罢，甚至许灵均的父亲，都不过是促使许灵均自我救赎的外在因素，或者说是类似一种催化剂。
许灵均跟牧民朋友的友情，跟李秀芝的爱情，都是他自我成长过程的必要阶段。
许灵均跟亲生父亲的思想对撞，最终拒绝富豪父亲的招揽，选择放弃优越的生活，留在国内教书，则是许灵均的彻底蜕变，就好像破壳而出的蝴蝶。
在这个过程中，曾经的苦难，包括生活上跟心灵上，都不只是该唾弃的东西，反而是一种磨练。
不经历风雨，怎能见到真正的彩虹。
不经历风霜，怎能成为真正的雄鹰。
真正的勇士，不会害怕苦难，只会认为这是一种磨砺，并且在苦难中找到闪光点，继续升华自己。
只有那些懦夫，才会一味地排斥过去的苦难，痛斥过去的苦难，活在悲哀中不能自己。
换言之，他的牧马人，不是《伤痕》那种叙事手法，而是更高层次的反思与成长。
最终，许灵均化茧成蝶，寻到了自己真正的信仰跟理念，也找到了他人生的真谛。
那就是，国外千好万好，也不如这片生我养我的土地，因为这里，有我生命的根！
哪怕别人都说我傻，可我自己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那就足够了。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这才是真正的勇士。
只要国家还有这种人，早晚会兴旺起来！
“好，好啊！说的好！”
钱江突然拍案而起，大声呼喊：“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好一个许灵均，好一个自我救赎，好一个破茧成蝶！”
说到这，钱江深吸一口气，突然猛的看向谢晋：“老谢，联手吧！”
“嗯？”谢晋一愣，“什么联手？”
钱江目光炯炯的看着谢晋：“牧马人这部戏，你当主导演，我当副导演，我给你打下手，如何？”
谢晋自此一愣，然后连忙道：“这，这不合适，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我看很合适！”钱江道。
“我是自愿给你打下手的！
我只是想参与到这部电影的拍摄，不求其他。
要不然，我当执行导演也行，拍出来后，影片开头不打我的名字就是了。
我就是想参与一下。”
一听这话，谢晋叹口气：“老哥，你，你……”
你了两下后，谢晋又道：“行吧，既然你有这个心，那要不这样，双导演制啊，咱们联合执导，不分主次。”
“好好好！”钱江乐呵呵道，“就这么办。”
“不过我有个条件。”谢晋突然道。
“什么条件？”钱江问。
“你那部《庐山恋》，我也要加入进去。”谢晋微微一笑，“我对《庐山恋》也很感兴趣，也一起联合执导，你看如何？”
钱江眼珠一转，然后一拍桌子道：“没问题，就这么定了！”
谢晋也站起身，端起酒杯：“一言既出？”
钱江拿起一杯酒，同样端起来：“驷马难追！”
“干杯！”
俩人同时碰杯。
碰完杯，彼此一饮而尽后。
俩人对视一眼，然后哈哈大笑。
空气中，瞬间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唯有王向阳，缩在一边目瞪口呆。
双导演制？不分主次？
这算不算是双话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