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到了,宋蓁。”
眼睫一颤,锦雀倏然抬头望向眼前人。
自从阿娘去后,已经许久未再有人唤她宋蓁……
蓁蓁,是草木丰茂的意思,阿娘每每笑着唤她,都说希望她能如这桃花谷的野草林木一般自由疯长。
可她终究没能自由,反而成为了困于笼中的一只锦雀。
眼里沉积的酸涩愈发明显,仿佛推迟了许多年的悲痛都于此刻尽数倾泻,一滴又一滴泪落了下来。
锦雀闭上了眼。
“我什么都没能做到……”
燕回摇了摇头,“你救下了自己。”
微弯的脊背轻轻颤抖,锦雀抿紧了唇,话语声低哑。
“已经太晚了。”
已经太晚了。
一切从十八年前起,就已然晚了一步。
……
那是草木葳蕤的一个春日。
晨光乍泄于山谷,咿呀的啼哭声于破晓时响起,桃花谷中多了一名名叫宋蓁的女婴。
宋蓁家中并不富裕,父亲宋仁是一名猎户,只能靠山吃饭,却因少时腿受过些伤,手脚不便,每每总是空手而返。
母亲宋姜氏是书生之女,读过几年诗书,可生来体弱,时常患些小病,为了省下买药钱便开始自学草本经,闲时也会在山中采些药材卖与村中人,以补贴家用。
自宋蓁有记忆起,宋仁便总是满身酒气,宋姜氏偶尔劝丈夫少喝些酒,便会招来一顿打骂,斥她体弱败家,还生了个累赘,不似别家娘子争气。
宋蓁被母亲护在怀里,自缝隙中往外望去,见着面目狰狞的醉汉不断破口大骂,畏惧的心思如藤蔓般爬满了她所有思绪,于是低下头,丝毫不敢吭声,只偷偷抓紧了阿娘的衣袖。
日子在一声又一声打骂声中度过,宋蓁渐渐长到了开蒙的年纪。
宋家并无银钱送她去村中的私塾读书,宋姜氏便用枯枝代笔,在地上写下一个又一个字,教宋蓁习字。
而她教的第一个字便是宋蓁的“蓁”。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蓁蓁’便是草木丰茂的意思,阿娘希望你能像这满山野草一样自由茂盛。”
宋姜氏说罢,摸着女儿的头笑了起来。
日光落在那张带着伤的脸侧,为女子温柔的面容渡上了一层和暖的金边,叫尚还年幼的少女好似见到了天底下最美的仙子,于是也跟着笑起来。
宋蓁时常觉得,倘若没有后来发生的事,她与母亲相依为命,日子虽然苦了些,却总还是过得的。
只是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
宋蓁学东西极快,当她长到十岁时,宋姜氏已没什么可教的了,但她不忍叫女儿像她一般半途而废,于是去求了村中唯一的教书先生,用积攒许久的药材换来了一本经传。
“明年开春后会有城中的女师前来选生,蓁蓁这般聪慧,定然能过文试,若过了文试,往后便能去沅榆城中修学,阿娘也随你一同去,就再也不必每日前往谷中采药了。”
宋姜氏说这话时笑得灿烂,仿佛窗边探出的一支红梅,令年岁尚幼的宋蓁也生出了些许期盼。
谁知此事被宋仁得知,当即大发雷霆,怒骂她抛头露面不知廉耻,拿起木凳便砸了过去,宋蓁想要护着母亲,却也被打来的木凳砸晕,等再醒来时,宋仁已不知所踪,而宋姜氏满面是血倒在地上。
她将昏迷的母亲搬到榻上,擦干血迹,想要出门去寻一些药材为母亲治伤,而入谷采药后却失了方向,眼前只有一块高大无比的巨石。
冬日清寒,本就瘦弱的少女被冷风浸染,蜷着身子在巨石下模模糊糊晕了过去,等再醒来时,天色已晚,原本挡在身前的巨石却不知所踪,不远处放着一件大袄与些许吃食。
以为是山神显灵,宋蓁裹着大袄撑了一夜,却并未动那些吃食,在天明后便脱下袄子离开壑谷,只带着采来的药材回了家中。
所幸宋姜氏未伤及根本,用过药后几日便慢慢好转,而宋仁见两人平安无事,却更是变本加厉,每有不顺心便大打出手,几度将宋姜氏打得不省人事。
直至开春前的最后一个冬日,宋仁又醉酒回家,因白日里未曾猎到东西心下憋气,不由分说便拿起石铲往妻子身上打去。
本就伤病未愈的女子很快昏了过去,而正在酒劲上的人却余怒未消,骂骂咧咧了一阵,目光便落到了瑟缩着躲在角落的少女身上。
宋仁身材矮小,十岁的宋蓁已与他一般高,可望着那张面目狰狞的脸,宋蓁却觉得浑身僵硬,双脚如被藤蔓紧紧缠绕般动弹不得,丝毫未曾生出反抗的心思。
冷硬的石铲打来时,她下意识闭上了眼,鼻间仿佛已能嗅到腥浓的血气,脸色一片苍白。
下一瞬,闷声响起,宋蓁却并未感到丝毫痛楚,只有一串温热的液体如流水般滴落在她脸侧。
她茫然地睁开眼,发现眼前一片昏暗,有暗红的色彩在视野中逐渐蔓延开,模糊了她所有目光。
挡在身前的人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