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春,寺中槐树却仍未长出新叶,光秃秃的枝桠横生于夜空,张牙舞爪的模样,恍如一具僵硬的死尸。
僧寮中漆黑一片,自窗外望去隐约能见到榻上躺着十数名僧人。
方才她们在寮房中发出的声响虽算不上大,但在夜里应当十分明显,可这寺中僧人竟仍如无事发生一般如常安睡,着实有些怪异。
楚流景拿出火折子,将火绒吹亮,略有些飘摇的火苗燃起,自推开的窗外映入些许微光。
朦胧光线下,十数张如出一辙的苍白脸孔映入眼中,竹纸所糊的身子裹了僧袍,以笔墨画成的空洞双眼齐齐望着上方,躺在榻上,便仿佛安然入眠的僧人。
楚流景眸光微深。
又是纸人。
下一瞬,燃起的火折子忽然被一阵风吹熄,沙沙声轻响,一道冷光自二人后方蓦然闪来。
一只手信手拾过窗台上掉落的一根槐枝,干枯的槐枝朝劈来的刀锋直直迎去,划出一道气劲,便听铮然一声清响,枯枝未见断裂,反而稳如磐石般架住了击来的大刀。
秦知白双眸微抬,望着持刀的身影,眼中掠过一丝异色。
握着刀的影子与人一般高,而身量却十分单薄,一双未点瞳仁的眼睛空洞地望着前方,面目苍白,赫然也是纸人。
“卿娘,当心。”
架在刀下的槐枝倏然向上一挑,弹开了刀锋,一点火光从旁晃来,掷向了纸人,便见原本微弱的火苗猛然窜起,顷刻吞没了拿刀的身影,不过转眼就将糊于竹篾外的白纸烧了个干干净净,仅剩下一副框架。
楚流景望着眼前熊熊燃烧的烈火,收起了火折子,再看向身旁人,话语中带了一丝关切。
“卿娘无事吧?”
秦知白摇了摇头,“无事。”
炽烈的火光很快减弱,直至化作点点火星,方才拿刀的纸人燃成了槐树下的一堆灰烬,寺院中还归寂静。
楚流景望了一眼僧寮中的十数黑影,轻声道:“此人既能操纵纸人偷袭,看来并不简单,我们还是避开有纸人之处,以免落入被动。”
打定主意,两人未再进入僧寮中搜寻,转身朝佛堂方向走去。
而二人转身的一刹那,原本直直望着上方的一众纸人忽而坐起了身,缺少瞳仁的画眼死死盯着离开的一双背影,片刻后,悄然无声地自榻上走了下来。
相伴而行的两人行至北侧佛堂外,秦知白当先进入其中略作探查,确认四下并无危险,方唤了楚流景入内。
佛堂正中供奉着三尊佛像,供台前本该长明不灭的油灯此刻熄灭未燃。
楚流景方准备将灯点亮,靠近前去时却嗅到了一丝古怪的香气,借着手中微弱的火光细细看去,果然见到油灯中似凝着点点暗黄粉末。
从旁响起的话语声确认了她的想法。
“油灯中亦掺杂了曼陀罗花毒。”
楚流景微敛了眸,“看来寺中人当真极想叫我们中毒。”
这却也说明了幕后之人并不敢与秦知白正面交锋,因而才想借曼陀罗花毒令她们陷入幻境。
于他处寻了一根粗壮些的枯枝绑作火把,楚流景将火把点燃,昏暗的佛堂总算亮堂了些许。
寺院地方并不大,佛堂内空间也算不上宽阔,一眼望去便可将殿中景象收入眼底。
眼下所在佛堂当为寺中正殿,殿上供奉的三尊佛像分别为释迦牟尼佛与阿难、迦叶两大尊者,而楚流景望了一眼正中佛陀,却觉出了些许异样。
寻常寺庙正殿释伽牟尼所做手印多为无畏印,即右手手掌朝外向上,五指自然伸曲,意为安抚众生、无所怖畏。
而眼前的释迦牟尼像所施手印虽形似无畏印,其右手拇指却并未向上伸直,反是横伸于掌中,恍若断指。
楚流景再看了一阵,目光落在了佛像横伸的拇指上,她走近前去,抬手抚上佛像掌心,略一摸索,便寻到了被藏于拇指后的一处机关。
机关按下的一瞬间,佛堂地面微微震动,隐有沉闷的声响自佛像后传来,须臾后便归为平静。
两人绕过正中供奉佛像的高台,循声找去,果不其然在佛台后方见到了一处藏于石板下的密道。
密道仅有一人宽,其中火光通明,隐约有风透出,想来寺中人真正藏身之处应当就在密道下方。
楚流景与秦知白对视一眼,熄灭了手中火把,先后往密道深处走去。
行出不远,两人便在前行的通道石壁上见到了一座浮雕。
浮雕形如佛陀,宝相庄严,却有四耳六眼,禅定的双手拈了一朵喇叭形状的花,正是曼陀罗。
而如此神像她们今日方才见过,便是晌午于官道茶棚外那群身着素白麻衣的怪人所抬的尊神,六欲尊使。
楚流景望着眼前浮雕,若有所思道:“我曾在一本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