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变少,最终只剩了些碗底残渣,楚流景将碗放下,视线触及眼前人染了薄薄水色的唇,眸中便似洇开一抹浓墨,深晦不明地泛了些沉。
近旁光影暗下,薄软的巾帕覆上了秦知白双唇,掩于帕下的指腹透着温软触感,缓慢而细致地擦试过唇上水迹,残余下些许不明显的温度。
眸光轻晃,秦知白抬眼望向她,却并未出言阻拦。
待唇上水色尽都擦拭干净,楚流景方才徐徐收回手,看着手中绣了云鹤图纹的帕子,眼尾带出一点笑。
“这块巾帕,还是卿娘在前往东汜的途中给我的。”
巾帕干净整洁,除却方才留下的水痕外没有其他痕迹,显然被保管得十分妥善。
“我自幼……没什么其他朋友,除我阿姐外,好像便只有卿娘对我这般体贴。”
榻上之人眉目微动,不知想到什么,一贯沉静的双眸低低垂落,似掩去了一丝失神。
楚流景并未察觉,只低垂了视线,话语声仍旧不疾不徐。
“方才取药时,曲师姐说我日日照顾卿娘却不叫你知道,是不求回报,可与卿娘相比,我又如何算得上不求回报?”
秦知白眼睫轻点,终于开了口,低清的话音缓慢,听来仍有几分虚弱。
“医者分内之事,楚姑娘……”
话未能说完,却被一声呵气般叹出的轻笑打断。
“这世上哪有什么分内之事,若卿娘身为医者便要不求回报地以命换命,那天下伤病者何其多,莫非卿娘也要如此一个个救过去么?”
素来温和的语气此刻显得有些不同寻常的尖锐,秦知白安静片晌,望着近在咫尺的身影,缓声道:“楚姑娘究竟想说什么?”
楚流景抬了眸,“阿姐待我好,是因她将我视作楚家人看待,沈谷主医治我,是因她受大娘子所托。”
少顷停顿,她看向身前人,伸出手去,轻轻将秦知白耳畔滑落的一缕发丝挽起。
“我只想知道,卿娘待我这般与众不同,究竟是因我楚二公子的身份,还是……因为我是楚流景?”
指尖轻擦过脸侧,将二人间的距离再度拉近,言谈间洒落的呼吸似已清晰可闻,而那双墨玉般深透的眼睛却不似平日沉静,恍如望不见底的沉渊,其中隐约藏了汹涌暗潮。
秦知白眸光端稳,任她指尖落于耳畔,不闪不避地迎着身前人望来的视线。
“楚流景。”
她唤道。
“我要你相信我。”
窗外微风拂过,将一片树叶自枝头吹落,竹影轻摇,庭中响起云鹤展翅的羽翼声。
怔然片晌,楚流景慢慢笑起来,抚于耳侧的手向下垂落,半揽过秦知白腰身,随即就依着这般姿势倾过身去,全然倚入了身前人怀中。
“我自然相信卿娘。”
低懒的话语声因被身躯遮掩而显得有些沉闷。
秦知白身姿微顿,吐息间带出的热意透过单薄衣物传至体肤,垂于身侧的手轻轻动了动,却到底未曾动作,只是任凭身前人低了首半伏在她怀中。
熟悉的冷香将所有感官完全浸染,再不似往常疏离浅淡,楚流景闭着眸靠了一会儿,终究顾及到秦知白如今病体未愈,睁开眼缓缓坐起了身。
似想到什么,她忽然笑起来,自怀前取出一包糖食,小心拆开,而后拈起其中一块递到眼前人嘴边。
“汤药酸苦,我从镜流斋带了些糖来,卿娘吃一块吧。”
秦知白轻轻抿唇,望着她手中的桂花糖,抬手要将糖取过,却见递至眼前的手朝后略微一避,便让她落了个空。
容颜清弱的女子仍在笑着,眼尾弯出一点弧度,面上神色依旧是温润模样。
“糖食粘手,未免脏了卿娘的手,我拿着便好。”
清湛的眸光微敛,秦知白瞧她一眼,微垂颈项,姿态淡然地自她手中咬过了糖。
温热的呼吸于指尖轻拂而过,恍如撩过心上的细羽,楚流景微微一顿,方要松开手,却感到一点柔软触感轻轻掠过指腹,而后在她尚未反应之际便已从容离开。
须臾静默,平稳的话语声淡淡响起。
“多谢楚姑娘。”
糖食的甜香夹杂着浅淡的桂花香气萦入鼻端,楚流景稍稍恍神,再望向眼前人,目光便在那瓣淡薄莹润的唇上微不可察地停留了一瞬。
“……卿娘客气。”
她站起了身,取过一旁的空药碗,“卿娘身子未好,再歇息一会儿吧,我今夜再来看你。”
说罢,不等身前人回应,拿着药碗的人已然转过身离开了房中。
“吱呀”声轻响,房门随之关闭。
秦知白望着消失在门外的身影,口中桂花香漫过舌尖,视线收回近前,片晌,唇边勾出了一点极细微的弧度。
药王谷东侧,槐安居。
平静的湖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