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人披上,轻声问:“卿娘可是累了?”
秦知白摇了摇头,任她为自己穿衣,微垂的目光落在她发上,指尖轻轻挽过她肩上白发。
“你的发……如何会成了这般模样?”
她总是记得,当年伏在她榻旁睡着的那名少女,会因她接下了她给的糖便欣喜不已,会在重午时特意为她戴上寄予祈盼的五色绳,便宛如初夏时最耀眼的明日,却全然不该是如今这般衰颓将尽的迟暮模样。
发如霜雪的人顿了片刻,低了眸微微笑着,替她妥帖地系上腰间衣带,面上神色仍是平静。
“许是当年太过年幼,眼见着亲人尽去难免有些悲痛,又许是柳鸣岐在我体内种下的那些东西……我也不知我是何时成了如今模样。总归保下了一条命来,如今能与卿娘再见,或许已不算太差的运气。”
如此殊无波澜的语气,叫秦知白眼睫轻颤着闭了闭,低首倚入楚流景怀前,静默少顷,便似呢喃般轻声道:“……我会治好你的。”
“我知晓。”楚流景笑着应下,“卿娘医术出神入化,乃是当世第一神医,我自是相信卿娘的。”
秦知白未曾言语,低敛的双睫掩下了眼中所有神情,耳边隐约可听得身前人微弱的心跳,再安静了一会儿,她牵起了拥过自己的手,低声问:“你的脉象,可是师尊所为?”
楚流景微微一怔,“卿娘是如何知晓的?”
清微的话语声徐徐道:“芙蓉阁中你乍然昏迷,我曾探过你的脉,却并未查出任何异样,彼时我在阁内香炉中发现了一味香,此香本只是寻常之物,但与其他香药结合却有异常强烈的催情之效。
“如此猛烈的药性本该极易探明,可你脉象中却无任何表现,因此只能是使用何种手段改了脉象。而当今世上能逆变脉象令我亦无法察觉之人,大约便只有师尊了。”
听眼前人娓娓道来,楚流景不觉笑着叹了口气。
“卿娘这般聪慧,世上又有何事能当真瞒过你的眼睛。”
笑罢,她也无意再瞒下去,颔首道:“当年我为沈谷主所救后,她为了不叫他人发觉我的身份,便封住了我的经脉,并以太素心经为我改了脉象,子夜楼亦是她于背后扶持。我曾问过她为何要助我报仇,她却未曾回答,只偶尔酒醉时会握着一只皮影,似是在与那皮影说,她要证明有些话是错的。”
秦知白凝眸未语,少顷,抬首看着她,“我知晓你身份之事,你莫要告诉师尊。”
楚流景点了点头,“我亦有此意。”
她到底已不再是昔年那名天真无知的孩童,对人对事早已习惯了保持猜忌,除却眼前人,或许再没有第二人能让她全然放下戒备,即便是沈槐梦,在清楚知晓她的目的前,她也不会尽数坦明一切。
待两人收整好衣装,窗外日头已高悬正中。
秦知白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镜中倒映出的斑驳痕迹,不觉蹙起了眉,着恼地唤了一声。
“云锦。”
楚流景眼皮一跳,瞧着身前人颈间难以遮掩的吻痕,慢吞吞地为她披上了自己平日里穿的氅衣,笑着低声道:“初次总是少些经验,往后便不会了。”
秦知白抿了唇,抬眸睨她一眼,淡淡道:“在你身子彻底好前,不可再这般放肆。”
楚流景大惊失色,当即放软了语调缠上她身前。
“卿娘……”
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轻快的呼喊自门口掠过径直去了相邻的卧房外。
“秦姐姐!”
秦知白看着倚在自己身前的身影,一贯沉静的眸光宛如冰消雪融,凝了一抹和软春意,任她再拥着自己闹了一会儿,垂首于她耳侧吻了一下,随即端然地坐起了身。
“阮棠来了,你谨记身份,不可再同先前那般胡来,莫要叫她瞧出了端倪。”
主动落下的吻到底让闷闷不乐的人心中悒郁去了不少,楚流景幽幽地看她一眼,轻叹口气,替她整理好被自己压皱的衣襟,便让开身子任凭身前人前去推开了房门。
“阮姑娘。”
熟悉的轻唤声响起,叫阮棠愣了一愣,转首循声望去,不由露出了些惑然神情。
“秦姐姐?”
她又看了看自己身前的厢房,“你怎么……方才遇见的那名苗疆妹妹不是说你住在这间房吗?”
秦知白神色未变,“阿锦身子有些不适,我今晨来她房中为她施针。”
阿锦?
阮棠还待再问,便见一道身影自秦知白身后走出,清和低柔的话语声随之于几人间响起。
“我名秦锦,是卿……姐姐的堂妹,阮姑娘有礼。”
望见房中走出的白发女子,阮棠攒起了眉。
“是你?”
这名看起来毫无正形的登徒子竟然与秦姐姐是姐妹?莫怪这般亲近。
难不成大家与家中姐妹都这般亲密无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