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儿,转首望向只剩了半缸水的太平缸,走近缸边往自己身上也浇了一盆水,再深吸了一口气,海棠色的衣角一晃,她便一步不停地冲入了眼前火海中。
热浪如怒潮般翻涌,扑面而来的浓烟几乎熏得人睁不开眼睛。
阮棠屏息凝神,尽量不叫烟气进入肺中,四周已是一片光火,几近崩塌的门梁不断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她往里间行去,穿过夯土垒制的院门,便见一名女子倒在一片乱衣下,身子微微蜷起,被衣布与竹竿掩埋的身躯下方隐约传来微弱的啼哭。
阮棠快步上前,一把拨开了倒塌的竹竿,竿上晾的衣裳应是方浆洗过,叫火势尚未能蔓延至此,只是被埋在竿下的人许是吸入了太多浓烟,已然一动不动地没了声息。
“阿姐……阿姐……”
一名女童蜷缩在女子尸身下,幼小的身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脸前被一团濡湿的衣布蒙住,未曾吸入太多灰烟,可手脚多处都被烤脱了皮,俨然已是气息奄奄。
阮棠唇角紧抿,抱起她就要走,而女童却拉了拉她的手,有些费劲地指向了身后的房屋。
“阿姐……”
“嘭”的一声响,近旁的牌坊被烧成焦炭,猛地砸在了地上。
牌坊上所刻的字已被熏得模糊不清,只隐约看得出“慈幼”二字。
此间小院竟是一处慈幼坊……
阮棠无意间吸入一口浊气,扯着嗓子猛地咳了几声,眼角被熏得有些发红,而她再看向怀中女童,话语声却郑重异常。
“你先同我走,我马上便回来救她们。”
许是已没了多余气力,许是听到她的允诺终于放下了心,女童不再言语,乖乖地依在她怀中。
她冲出小院将身前人送至安全之处,再回到院内,还未及行至房前,便见得一阵火光忽而爆燃,方才还留有余地的慈幼坊顷刻陷入了茫茫火海。
“噼啪”
屋舍被燃烧的声响自耳旁接连响起,房屋中传出的哭喊声愈渐低微。
阮棠咬紧了牙,正待冲入火海,而一只手却自身后拉过了她,熟悉的呼喊破开四周嘈杂传入了耳际。
“棠棠!”
陈诺站在身后,伸出了手紧抓住她,周身衣裳皆被划破,脸色亦落下了救火时染上的飞灰,而那双琥珀般的眸子却只是一瞬不瞬地紧盯着眼前人,仿佛害怕她头也不回地消失在火里。
阮棠咳了几声,听力已有些模糊不清,脑海中亦是嗡鸣一片,只能扯着嗓子大喊:“里面还有人!”
陈诺看清了她的口型,目光沉然地转过了身。
“我来。”
高挑的身躯举起了剑,上前一剑劈开了房门,熊熊燃烧的碎屑飞溅出去,被她持剑扫落,十数身影便暴露在天光之下,于熯天炽地的烈火间已然发不出半点声音。
两人或抱或背地带着陷入昏迷的幼童一趟趟逃出火海,阮棠目光渐渐模糊,脑海中却不经意想起了许久前问过的一个问题。
青云聚义时,她与楚二及秦姐姐在青云山上,闲谈之中聊起了燕回与青云君的过往,彼时她曾问过自己:
倘若是她呢?
她当真能像青云君那般做到舍弃自己及重要之人,只为了救几名素不相识的百姓么?
身旁烈焰仍在燃烧,她放下怀前抱着的孩子,再次冲入了几乎遮天蔽日的火海。
最后一名女孩被她拉过,她转身要抱着女孩离开眼前烈火。
而一声沉响,头顶流泻下半缕天光,屋顶的横梁终究难当重负,猛地朝二人砸了下来。
……
倘若是她呢?
……
阮棠睁开眼,耳边是一片潮水般的嗡鸣,她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将身前人猛然抛出了房外。
“咔嚓”
裹着炽猛烈焰的横梁自上方坠来,她就那般半跪着留在了火光中,海棠色的衣裙于火中微微拂动,似黑夜下盛放的花,弯折的身影被烟火遮盖,就如此无法挽回地没入了无边的光火。
“噌”
一阵几不可闻的剑啸声响起,望不见边际的猛火中忽现一点落雪,
雪越落越大,在她周身卷成了一层寒气,一道剑光便如白虹般自下朝上挑去,骤然斩断了裹挟着烈火的横梁断木。
阮棠被人拉过,茫茫然抬起了首,朦胧的视线眨了几眨,方渐渐变得清晰,而落入眼中的两道身影却叫她一时回不过神。
“……喻舟,乔晚姐姐?”
二人穿过断壁残垣,带着她出了慈幼坊,便见宁双领着长缨寨的同伴一同赶了过来,众人手中还拿着水龙水袋。
阮棠望着来人,面上仍有些未能反应过来的怔然。
宁双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轻笑起来。
“南边的火势已控制住,此处辛苦你了,接下来的交给我们,你与陈诺姑娘一同去休息吧。”
黑烟已不似先前浓烈,四周奔行着各门各派前来